人们敲锣打鼓,组织起亚运会宣传活动。
市民自发的开展“迎亚运劳动日”,数十万人报名志愿者,织厂女工把缝纫机搬到工地上做吉祥物,退休老教授都拿出珍藏多年的邮票义卖,各大城市都在传阅《亚运知识手册》……
陈小旭竟然能从中找到商机。
她明白真正值钱的是“余切”这个品牌本身,所以不要一分钱,却要花钱来注册专利,赠送给国家。
余切抓着陈小旭的手:“你可帮了我大忙!年后我就把这件事做了!”
之后,余切看电视时,仍然握着陈小旭的手。
这事儿没持续太久,众人的目光很快被电视吸引过去。
只见到冯拱和他的搭档刘伟,两人一起演了个小品《巧对影联》。这小品把时下热门的电影、电视都编到台词里边儿,还把其中的台词也借演员的口说出来。
冯拱长得很有特色,很有观众缘。
去年冯拱在春晚表演《虎年说虎》,已经被观众熟知了。
余妈就想起来了,问:“这冯拱是不是和你认识?当年你们去那个南边儿的……”
“老山!”张俪代余切说。
“这个好,这个好!”余爸鼓掌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演员看上去有点奸诈,却是个汉子。”
屏幕里面。
刘伟说:“今天我出个主意,咱们今天说一个电影对联。”
冯拱说:“用电影片子对对子啊?”
“怎么样?”
“成,知道我电影看得多。我有个外号,叫电影仓库!”
“我也有个外号,我叫电影工厂。”
随即就穿插大量的对子,节奏感很强。
从一个字的电影作品:
“灯!”
“药!”
——到两个字的。
“小街。”
“老枪。”
“伤势。”
“情探。”
“出路?”
“——诶,您这胡说吧。”刘伟不乐意了。
“我怎么胡说了?”冯拱说。
“这是余切写的,上映了吗?你说《出路》,这不胡扯吗?你当我不知道余切?”
冯拱道:“我有内部消息,这个《出路》啊,已经被沪市的大导谢晋拿下,已经在拍摄了。它现在没出来,以后要出来的。”
“你哪里来的消息?有你这么对对子的吗?”
“余切说的。我和他是战友,睡上下铺的,你知道吗?”冯拱大笑。
“这……”
刘伟没辙了。
余切看到这笑了几声,解释说:“冯拱没说错,我真和他睡过上下铺。”
“你还笑呢!我那会儿气的要死。”张俪当时啥也不知道。
时间紧,任务重,余切没来得及告诉她。
看报纸的时候,《日报》已经号召大家“向余切同志学习”,张俪比其他人还要更晚知道情况。这事儿让张俪耿耿于怀。
“你以后再有这种事,至少得告诉我一声。”张俪戳了一下余切的大腿肉。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余切说。
张俪摇头:“我宁可担心,也不要不知道。”
余切还想争辩两句,手却被挠了一下。他正觉得奇怪?
谁这么不长眼睛。
结果往右边儿一看,才想起来是陈小旭干的。哦,我还握着她手呢。
这陈小旭则怎么这么听话了?
我都搞忘记一直抓着手了。她还挺老实。
陈小旭用嘴型说:“听——她——的——”
得!
两个人合起伙儿来了。
屏幕里面,冯拱和他搭档的“对子”字数越来越多。
到三个字的。
冯拱说:“夜茫茫。”
“路漫漫。”
“二度梅。”
“十五贯。”
“红楼梦。”
“白蛇传。”
“小鞋子。”
刘伟懵逼了,急中生智道:“大决战!”
轮到冯拱质疑了:“有《大决战》这电影吗?”
“有的,有的。八一制片厂刚立项。”
“你这不是耍赖吗?”冯拱道。
“你先耍的,你说只要在拍摄了的都行。”
“我……”
两人共同约定:“那些还在拍的,将要拍的,通通不算。”
“还有,不能让余切来压人。他是个国际作家,你要用英文书来对对子,我岂不是没辙了?”
“我保证不先使用余切。”
“我,我也保证。”冯拱举起手发誓。
这个话让观众哄堂大笑。
电视台给了个观众反应——诶,还有几位熟悉的领导。在那咧开嘴乐得不行。
这节目吧,不算是特别有趣。主要是秀贯口的。
八十年代的小品,还喜欢搞点这种技术流,纯靠幽默台词来吸引观众,演员口齿伶俐。这会儿还有很多人靠听收音机来“观看”春晚,因此这类小品很受欢迎。
每年都要安排这么一些节目。
后来就不行了。
搞的就很复杂,那都有点光污染了。
余切左右张望,全家人看的入迷了,尤其是提到了“余切”时,简直是笑声不断。
就连张俪和陈小旭也是。
也对,BBC那科教节目《跟我学英语》,都能被观众如痴如醉的看,这事儿搁在后世谁能想象得到?
余切有点索然无味。
怎么余光钟还没上来?
这一年的费翔呢?
余切记得,原时空里面费翔穿了个火辣辣的紧身裤,扭动下肢,这对当时来讲非常大胆。
以至于后世看到的都是上半身版本,传言当年直播的时候,那是没有裁切过的,导演拍板说:“这有什么!我们是新时代了!就这么放吧!”
87年的春晚很经典,余切上辈子都看了挺多次。不能说倒背如流吧,那也得是熟记在心了。
让他觉得有意思的点,就是那些因为他的缘故,让节目发生了些许变化的场面。
不料,之后便和记忆中基本一样了。
“济公”游本昌老爷子演了个“孙二娘”,男扮女装,而且是哑剧。他表情活灵活现,分外灵动。
直让余切感慨:真正的老戏骨年轻的时候,就是戏骨了。那有的演员只是因为老了。
——轮到了李双桨上台。
这位也和余切算半个战友,一起上过老山前线。李双桨在前线唱了足足几个小时的歌,不带停的。
《血战老山》写出来后,估计还得去前线一趟。指不定又遇见了李双桨。奔赴前线的慰问团一直有,各省、各组织、各级别领导都来过,二次、三次的也不少见。
87年、88年还发生过几次战斗,炮兵大发神威,情况基本上就是凯旋、凯旋和再凯旋。情况和前几年早已不同了。
终于轮到费翔上场,只见到他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献唱《故乡的云》。
余妈说:“哟,这小伙子……长得有点怪。”
“那叫混血儿。这人叫费翔,中美混血的。”余切说。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余妈摇头。
“你觉得呢?”余切问张俪。
张俪头也不回:“不如余哥哥。”
陈小旭?
陈小旭也皱眉:“他长得像外国人,太像了,简直就是。”
混血儿在这会儿不受欢迎?
余妈说:“这小伙子太外国了,还是朱世茂那种好看,眉毛浓,鼻子也高。”
“咳咳!”余爸咳嗽了几声。
费翔的歌声响起,大家都望着电视: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归来吧,归来哟!”
“……”
费翔唱完这歌,却忽然哭了。
这给余切弄蒙了。
不是,春晚发生过这事儿吗?
费翔忽然哽咽的谈到,自己有一个百岁高龄的太姥姥,鲁省人。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尤其值得说道的是,费翔回宝岛发展演艺事业时,接触到了大陆的。
那是《出路》。
宝岛有一大批外嫁的女性,这不仅包括那些从宝岛嫁到发达国家去的,还有那些从内陆嫁到宝岛的。
费翔的母亲就是前一类人。她母亲嫁给了一个美**人,前几年刚离了婚,和费翔一起生活。
这是个很刻板的女性,此前一直不让费翔学太多的汉文化,这导致费翔的汉语一直不太灵光。然而,他母亲有天却主动推荐了几本大陆的。
由于费翔的中文能力不行,就只能选择余切的书——他的书有英文版本。
就像是那些西方书迷一样,费翔由浅到深,从《地铁》那些通俗读物,到余切曾写过的那些传统文学。这让他大胆做出来大陆发展的举动。
费翔的太姥姥已经不能认字,费翔今年来大陆后,把《出路》全文念给了太姥姥。费翔的姥姥也在演播台现场,听到这段事后,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
余妈又高兴,又茫然:“这看个电视,怎么老是提到余切?”
余切道:“我本来最期待的是余光钟的节目。没料到,竟然是费翔先给了我震撼,因为费翔没见过我,他只看过我的书。意外才最惊喜。”
之后费翔表演《冬天里的一把火》,一则上辈子互联网上流传的传说,果然被证明了。
费翔当年表演时确实没切镜头。
不过余切已经无心在意。毕竟比起真的影响到这个人来说,他到底穿了条什么样的裤子,这又能怎么样呢?
11点50分,压轴节目登场。
余光钟站到台前来,深情的朗诵《乡愁》这一首诗。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
全场都静静听着。
这一首诗现在看,仍然不算特别优美。很多人质疑这首诗的价值,从韵律上讲,十分简单,并不出彩;从意象来讲,“一个初中生也能写出这样的诗”。
从它要表达的思想来说,这样的诗也渐渐的变多了。余光钟不是很特别的一个人,岛内愿意发出这样声音的学者,现在已不在少数。
“融冰之旅”是一个光辉的开始,很多文人想要跳进这艘船买名声。有趣的是,那些上辈子并不明显持有亲切立场的作家,现在也受到感染,公开表示“会沿着两位余先生的道路来前行”。
在华人圈,目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代表余切的地位。
一点露出来的汤,让钱忠书喝了,都能凭空拔高他的文学地位。
何况是“余先生”本人?
余光钟曾被李傲讽刺为“政治投机客”,认为他未必真心实意。但这一辈子,余光钟必须也只能往这个方向狂奔了。
这件事,直接把余切送进了《星星》诗刊的现代诗诗王,哪怕他一句诗都没有写。大众太喜欢余切了,大众认为,这才是真正的文学家。
其他人只能是“写”的。还不能有一个“家”字。
这就像是郭靖不一定是武功最强的,但他是“侠之大者”一样。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余光钟仍然在沉声朗诵。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材特别瘦弱,画面也很单调,而这一刻却很震撼。
许多人不知道,余光钟的散文行文十分华丽,为了几个字余光钟会反复推敲,很多字都是读者没见过的,要去查字典。然而他生涯最出名的这首诗,却非常简单。
因为太简单,所以任何一个人都能看懂。所以能造成很大的影响。
在面向十亿人和三千万华人观众的春晚中,也能不需改编的念诵出来。不可能有任何人不懂这首诗的含义。
这让余切稍微的思考了一番:文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哥伦比亚,余切接受了马尔克斯的特训。随后,《2666》那本书让余切几乎掌握了现今所有的写作技巧,令学院派拍案叫绝。一本书声震国际文坛,然而,他目前的却越写越大众,越写越简单。
为什么?
但想想,马尔克斯也越写越简单了。不论是之后写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是最近的《迷宫中的将军》,那些作家们不约而同的走上了这一条道路。
余切感觉自己有一点触碰到写作的本质了。
《小鞋子》并不是余切最有成就的文章,但从传播度来讲,在它被选入小学课文之后,它已经成为余切施加给这个时代的印迹之一。
因此在大陆作家们大搞“文学科研”的1985年,它才能以极为朴实的语言,成为当年度的王。
人们不一定会记得“科研家”苏彤写的一系列文章,但有几亿人都会记得阿里救他妹妹的故事。
以及曾风靡一时的“春雨行动”。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余光钟念完这一首诗,讲述他的创作缘由。当时余光钟在自己的房子里面,外面下着雨,他忽然觉得十分苦闷,然后用了不到十分钟写了这一首诗,随即造成巨大的影响。
“我写了很多诗,写了很多文章,再没有这么受到读者喜欢了。”余光钟说。
“为什么呢?”
“我想,这首诗可能不是我写的,它只是恰好从我的笔下的墨水流出来。我是从梦里面写出来的!这是另一个余先生曾给我说过的话,我也要再说一遍。我只是把很多人想到的,写了下来。”
在这,余光钟简单祝福了全国人民新年快乐,来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