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众多民族的演员一齐大合唱。
可能因为余光钟的节目安排,这一合唱的时间比余切记忆中的稍短一些。最后一位歌手是女高音胡小琴,她唱的曲子是《春天的钟》。
“朋友朋友
让我们静静地等
还有还有五分钟
未来希望和光明
就要敲响春天的钟”
摄像机扫过台下众多大咖,他们朝镜头微笑。
只有费翔——露着大白牙齿大笑。
怪不得混血儿呢。
快到零点时,伴奏明显加快,直至时间彻底指向零点,女歌手拖长声音等到了最后一秒:
“让我们静静的等,让我们静静的等。”
给了一个指针的特写。
“咚~~”
顿时,无论是电视机还是电视外,全都是钟声敲响的声音。鼓楼大街之所以叫鼓楼大街,就因为这儿有个钟鼓楼(钟楼),整点时会敲响铜钟报时,从明代建造后,它一报时,整条街都听得很清楚。
一环也听得清楚,一环就是皇城嘛。
“新年了,新年快乐!”余切从沙发上弹起来道。
余妈余爸立刻说:“祝你们小娃娃都新年快乐,不管怎么样,心里觉得幸福就好。”
余妈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张俪。“来京城买的,别见外。”
张俪以为余妈送的东西可能不怎么贵。
因为余切家里边儿比较简朴,如今余切赚了许多钱,他整天也就琢磨一些小玩意儿,没什么挥金如土的时候。
像是长城饭店里边儿,赚了钱的倒爷都学起了美国人的小票文化,对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挥舞着美元和港币显摆:
摁个电梯!
十美元!
上个菜!
十美元!
……
却没想到,她眼睛往袋子里边儿一瞅——外边儿露出“红塔山”的烟盒,还有茅台。
这可是硬通货!
茅台自然不用说;红塔山在这一时期很受欢迎,因为它有个“配给制”,以至于催生了红塔山的“烟票”文化。烟票比钱还硬。
余妈道:“这是给你爸妈的,至于你自个儿的,那还在底下呢。”
张俪喜道:“谢谢嬢嬢了!”
“是不是要改口了?”
“妈妈!”
张俪说的特干脆。
陈小旭正看着呢,心里又高兴又羡慕。只见到,另一袋一模一样的,又拿到她面前。余妈也不再介绍什么了,只是说:“你能喜欢余切,是他的福气;你们都是好姑娘,都是体面的人。”
“反而是余切,这孩子太坏了。以后有什么受委屈的,你来找我。”
陈小旭随后也朗声道:“妈妈!”
余妈很高兴啊:“我喜欢两个字的,听起来很有成就感!这余切自从大了之后,再也不叫我妈妈了,总是一个字。他里边儿,把亲情写的很纯净,内敛,我看了都流泪!可我总想着,还是要说出来更好!”
这下余切也只得道:“妈,这人大了之后,哪还有叫两个字的?”
“小旭和张俪,她们就是叫的妈妈。”
“她们是她们嘛,我是个大老爷们。”
余妈摇头道:“看来,我这俩女儿更亲近一些。以后要站到她们这边,你说呢?余切。你可别被告状,让我从老家来找你……”
余切无奈的说:“我投降,我投降。”
张俪和陈小旭很少看到余切没辙的时候,轻笑起来。而余妈也观察她俩的反应,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道:“那行,我就不打扰了,我去溜达溜达,还没仔细看过新年的首都呢!”
随后,拉走了还想看电视的余弦。
余弦大叫:“妈!我,我还要看电视!”
“外面放烟花,爸爸带你去看。”余爸选择助攻。
“喊你来就来,少废话!四个眼睛了还看电视!早晚瞎!”余妈言简意赅。
三两下把痴迷于电视的余弦拖走了。
只剩下余切他们仨。
这波哥们忠贞不二……哦不,忠贞不三了。
余切在心里想。
张俪和陈小旭都愣愣的看着他,这自然要余切作为男人先来说话了。
松下大彩电的荧光落在他们身上,因为余切要高得多,她俩都有余切的一部分投影。
在陈小旭看来,这是正儿八经把话说开的一天。
《红楼梦》要没了,今后还怎么住在张俪家呢?真买个房子住隔壁?那也是玩笑话罢了。
也不现实啊。
张俪为了余切写作安静,左右的房子都买了——这么下去,这条街要叫“余家街”。以后得有个汪皮裤的摇滚歌手,来这组建个乐队“余家街43号”,然后成为华语乐坛的半壁江山。
落到张俪眼里,则想到洛杉矶奥运会时,他们也是在这房间里面看开幕式。
那会儿张俪在正中间,余切和陈小旭隔得很远,要没她拉住,不一定会有今天了。
张俪并不后悔。
余切说:“我前两天碰到我一个老朋友,叫我莫辜负。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既然都有感情了,以后就别分开。”
“我不能说,你可以来,你也可以走。那是蠢人行为,你来了就在这,不能反悔。”
这话虽然是对两个人说的,但主要是对陈小旭说的。
“你去哪,我去哪!”陈小旭发誓。
“我呢?”张俪问。
“你不也是他去哪,你去哪吗?一样的。”
“不反悔?”余切伸出手指头。
“反悔就让我被人吃了!天诛地灭!”陈小旭赶快勾在余切小拇指上,拉着他又攥开张俪的手道:“咱俩都不能后悔,互相监督起来。”
张俪失声笑道:“你还教起我来了!”
“砰!”
“砰砰!”
屋外真亮起了烟花。
轰隆隆的很是好看。
这京城,居然这会儿能在一二环放烟花,这得和摩托车驶过长安街有的一拼了。
等等,我那摩托车不是被陈小旭骑去了吗?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们得立个家规!陈小旭不能骑摩托车。”
“为什么就针对我?”陈小旭很不满意。
“那行,你俩都不能骑车。”
“张俪根本不骑车的,就是我一个人。”
“所以才针对你。”余切笑道。
然后,余切忽然决定要骑车围着京城转一圈,哪怕这会儿是凌晨。
“外面黑灯瞎火的……”张俪担心出事儿。
“我是老司机,这儿有月光,有烟火带来的光,够了。”余切道。
张俪和陈小旭又劝了几句,拗不过他,只能听他的。
老规矩,张俪在前,陈小旭在后。
骑上车,插上钥匙,拧油门。
余家一大家子在院子里呢,没拦着余切,反而拍手叫好:“好,好,年轻人就得做点浪漫的事情。”
真不愧是一家人!
诶?头盔呢?
“没头盔,咱丢了一个,就两个。”陈小旭想起来了。
之前她骑车带张俪,正好够用,如今正主回来了,余切又是个古板到任何时候都要戴头盔的人——这会儿骑摩托车根本没有人戴头盔。
你戴什么头盔呢?
交规都没规定。
全国都没多少人有重型摩托车。
简直闻所未闻。
也就余切有这种意识,而且还强行普及到了她俩。
“怎么办?”张俪也问。
三个人,俩盔,谁没有谁尴尬。
这就要二选一了?
余切一语双关:“今天之后,我们都没规矩了,以后商量着来吧。”
最后,三个人都破例了。陈小旭贴在余切背上,头发丝儿飘扬,终于没那头盔碍事儿了,她紧紧抱着余切;张俪呢,感觉空间大了很多,原先她脑袋被头盔隔着,偏着头特难受,现在能把脑袋搁在余切的锁骨那。
余切更别提了!
还有什么比过年带着俩妹子兜风来得爽快吗?
早该这样了!
猎猎风声中,余切评价起了今年的春晚:
“央台的导演邀请我来,我当时拒绝了,因为我在美国卖书,顾不上!”
“余光钟在那念诗,我有点羡慕——你说他们都在说我,可我偏偏没在上面,这以后人们回忆起这一届春晚,没余切!那也是个遗憾是不是?”
余切自言自语。
“但也不遗憾!要是真在台上,怎么会有现在呢?”
“就这样吧,人得让自己的念头通达!”
……
初一有走亲戚的习惯。
余切在京城没什么亲戚可言,倒是有很多朋友、长辈,初一早上,余切从马识途开始,到巴老,京城各大文学杂志的编辑……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有的人接不通,那就按照地址寄一封问候信。
这是余切在文坛的小妙招,他不是《东风压倒西风》那纪录片里面,随时随地以我为主的样子,那只出现在工作的时候。
就算是哈珀那帮美国书商的高管,卡门这样的西班牙人,余切也写上“兔年吉祥”的小卡片;美国有个叫贾森的出版人,此人和余切只有一面之缘。
而且,正因为他搞的“廉价书”革命,某种程度上促使《地铁》系列在第一次出版时,甲骨文的印刷出了一些差错。
但余切却给这人也寄去了新年卡片。
光这就忙活了一天。
“你真得开个公司了,专门帮你说中国新年好!给你服务!”陈小旭说。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但还不着急!”
一些卡片是陈小旭和张俪来帮忙写的,她俩手都酸了:“你朋友也太多了,好多人没听说过。”
确实没怎么听说过,可是并不能忽略这些人。
然后余切就讲到贾森这个廉价书之父,是怎么因为余切尊重他,在《纽约书评》上发表“我们不能全部搞成廉价书,过于廉价会阻碍创新,有一些书籍值得最起码的包装。”
“为什么这人能替我说话呢?”余切道。
“因为他搞的这个廉价书革命,得罪了不少作家。而且也是《纽约书评》的创始人,总对别人的作品评头论足。所以,他和许多流行作家的关系不好。我在波士顿听说他的母亲去世了,见面时没有立刻剑拔弩张,而是私下让他节哀……”
“然后呢?”张俪很好奇。
“然后我仍然和他大吵一架。他的职业,决定他不可能完全的依附于我,他必须要批评每一个作家,而我必须维护我的作品。但我对他表示节哀之后,他知道我是个好人,所以在有些时候愿意给我方便。”
余切说:“美国这些人心高气傲,你不能真的把他们当废物瞧不起,这会有反效果。适当的要表达尊重,这会满足那些人奇怪的受名人认可的愿望。”
这有点复杂,然而,张俪和陈小旭偏偏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张俪更好奇“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表达友好。”
余切便摇头:“那就不行了,战术上重视这些人,战略上要藐视他们。”
这让陈小旭对余切刮目相看。
因为陈小旭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媒体的误导。以为余切在美国十分跋扈,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之后,姜纹、林一夫这些在京城的,都来找余切拜访,尤其是林一夫把他女儿带来了,这让余切有点羡慕。
“你也生一个呗。”林一夫说。
生个女儿?
去年四月,余切去哥伦比亚之前,张俪为了怀孩子和余切操劳了一番。
没成功。
这当然很常见,也许是时候再操劳了。
正月初三,余家人收拾行李,特地来告知余切。
“我们准备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余切劝道:“要不就在京城住下?张俪前后买了十套房,加起来咱有十三套房子。一人一套,随便住。”
又说:“余弦,给你也准备一套。这是京城的房子啊,以后当你嫁妆。”
“好远啊!”余弦跟个傻缺似的。
余切给了妹妹一个头槌:“这是京城的房子,你晓得个屁!”
“买那么多房子干甚?”余妈问。
“放信件。”
余切想了想,又道:“我去沪市的武康路拜访过巴老,他家里藏书很多,关键是厕所、走廊都是书……他如今又坐轮椅,这个有点不方便了。”
“巴老没钱买房?”
“他把钱拿去捐了,建设博物馆。我感觉不如自己建,我那些房子都是好地段的四合院,有大有小。以后转型作为小博物馆,也是很方便的。”
由于余切国际作家的身份,他有时会被赠送一些很占地方的物件。
不一定多么值钱,但确实是很有历史价值。
莫马迪给的鹰羽冠?
马尔克斯搜罗来的一种刻有南美巫文的铜制大罗盘。
以及哈珀定制的三星堆同款“太阳”的复制品——这是一个巨大的伪青铜制品。其直径超过两米,这玩意儿以后指不定会成为“核废土”书迷的圣物。
代表国家或组织送来的礼物也有。
那些南美、中美小国的笔会,去年因“聂鲁达案”和“埃尔多安万人坑”,分别给余切寄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烟灰缸、聂鲁达的私人信件、还有十六世纪的藏宝图……谁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比较有意思的是奥特之王送来的红酒——自从前年开始,每一年该国都会通过使馆,低调的赠送给余切礼物。
据说奥特家族私底下其实是追星的,爱看电影,爱,喜欢NBA、迈巴赫。在被“等离子火花塔”照射之前,也曾是个普通的人。
去年年末,光之国自行翻拍了个《潜伏》,剧情很短,硬伤很多。虽然如此,却在光之国大受欢迎,“余则成”一时成为国家级偶像。
加之余切的伯父,曾入朝作战过,算是未曾谋面的鲜血凝结的“朋友”。奥特之王又送来了两枚奥特勋章和四箱法国庄园的葡萄酒。
这是对他1986年的奖赏吗?
但余切并不打算回应这些特殊书迷的呼唤,也当然不会寄卡片,他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