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关。
这名字听着挺有文化，地方却是个屠宰场。
天是灰的，地是黑的，空气里全是血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味儿，再加点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
风一吹，远处飘来的动静，不是惨叫就是哀嚎。
顾剑辰一身白衣服，一脚踩在这黑乎乎的关墙上，活像一张白纸掉进了墨水瓶。
“我靠，快看，那小白脸谁啊？”
“走错片场了吧？这是去相亲的打扮吧？”
“别说，长得是真顶，比咱们宗门那个号称‘万年一遇’的师姐还好看。”
“好看有屁用，这地方，脸蛋不能当盾牌使。”
城墙上几个刚换防下来的修士，靠着墙角，一边啃着硬邦邦的干粮，一边对着顾剑辰指指点点。
顾剑辰没理他们，径直走向了帅帐。
守门的卫兵拦住了他。
“干什么的？”
顾剑辰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卫兵一看，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掀开了帘子。
帅帐里，一股浓烈的药味混着杀气，差点把人顶个跟头。
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天衍宗宗主，李擎苍。
这人长得跟座铁塔似的，脸上横七竖八全是疤，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他看到顾剑辰，脸上硬是挤出个笑。
那笑，还不如不笑。
“哟，这不是昆仑的高徒，顾剑辰吗？”
李擎苍站起来，声音跟两块铁在摩擦，“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旁边几个长老也跟着阴阳怪气。
“听说是来戴罪立功的？”
“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嘛，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顾剑辰把长老会那封调令往桌上一扔。
“我的人呢？”
他声音不大，但帐篷里的温度好像低了点。
李擎苍拿起调令，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
“哦，人啊，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他一拍大腿，“我们两界关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英雄好汉！”
“为了让你，顾高徒，能有最大的发挥空间，我们特地为你组建了一支王牌部队！”
他加重了“王牌”两个字的读音。
“‘奋勇’先锋营！听听这名字，多霸气！”
“营里的人，那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修为扎实的栋梁之材！”一个胖长老在旁边帮腔。
李擎苍大手一挥：“别废话了，带顾高徒去见见他的兵！让他感受一下我们前线的热情！”
一个副将领了命，皮笑肉不笑地对顾剑辰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公子，这边请。”
所谓的“奋勇”先锋营，驻扎在防线最角落的一个土坡上。
这里连个像样的营房都没有，全是破破烂烂的帐篷，风一吹就晃。
空气里飘着一股酸臭味，混着廉价烈酒的气息。
顾剑辰一走进来，感觉自己不是进了军营，是进了丐帮的养老院。
有几个老头子，胡子都白了，坐在一起赌钱，赌注是几块崩了角的下品灵石。
一个断了胳膊的汉子，正用一只手和牙，费劲地给自己那把卷了刃的刀磨刀。
更多的人，就那么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看着灰蒙蒙的天，等死。
这就是李擎苍嘴里的“王牌部队”？
这就是那胖长老说的“栋梁之材”？
这他妈不是夕阳红敢死队吗？
顾剑辰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死气沉沉。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眼神里，有好奇，有麻木，更多的是不屑和嘲弄。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挡住了顾剑辰的路。
“你，就是咱们的新头儿？”他上下打量着顾剑辰，嘴巴咧开，露出一口黄牙，“一个从昆仑来的小白脸？”
他叫铁头，是这群人里出了名的刺儿头。
“懂不懂规矩啊？来我们这儿，得先拜码头！”
铁头旁边的几个兵痞也跟着起哄。
“没错！让咱们看看，昆仑的天才，有几斤几两！”
“别把牛皮吹破了！”
顾剑辰看着铁头，没说话。
“怎么？怕了？”铁头把脸凑过来，“告诉你，在这儿，拳头硬才是老大！你那张脸，可吓不住魔崽子！”
他猛地一拳，带着风声，直接砸向顾剑辰的面门。
营地里响起一片惊呼。
顾剑辰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子，就躲过了那一拳。
然后，他伸出手，快得没人看清。
他抓住了铁头打过来的那只胳膊。
轻轻一拧。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啊——！”
铁头杀猪一样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营地。
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顾剑辰没停。
他抬起脚，一脚踹在铁头的脸上。
砰！
铁头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不动了。
满嘴的黄牙，掉了一地。
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了。
连那个一直在咳嗽的老头，都忘了咳嗽。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那里的顾-辰。
他收回脚，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还有谁，想拜码头？”
他环视一圈。
刚才还在起哄的几个兵痞，脖子一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顾剑辰走到营地中间，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收拾东西，换地方。”
“去哪儿？”一个胆子大的问了一句。
顾剑辰抬手，指向远处一个光秃秃，什么遮蔽物都没有的山脊。
“去那儿。”
人群里一下子炸了锅。
“疯了吧？去那儿？”
“那地方就是个活靶子！魔族在八百里外都能看见咱们！”
“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顾剑辰看着他们，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们可以不去。”
他顿了顿。
“留在这里，等下一批补给。我刚才问了，大概三个月后到。”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三个月？
在这里待三天都得疯。
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骂骂咧咧地开始收拾东西。
半个时辰后。
一群老弱病残，在那个光秃秃的山脊上，扎下了一个全世界最丑的营地。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
“我就说，这小子就是个傻子！”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连个挡箭牌都没有。”
“我他妈还不如留在昆仑宗扫厕所……”
就在他们抱怨的时候，顾剑辰的声音突然响起。
“来了。”
众人一愣。
“来什么了？”
下一秒，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
所有人顺着顾剑辰的目光看去。
只见远处一道悬崖的阴影里，一大片黑影，正无声无息地爬了出来。
那是一队魔族！
它们长得跟蜘蛛似的，浑身都是黑色的甲壳，八条腿在地上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它们的目标，正是两界关防线的侧翼。
而它们选择的偷袭路线，正好从顾剑辰他们之前那个营地穿过。
现在，它们一头撞进了顾剑辰选的这个新地方。
一头撞进了枪口上。
“打！”
顾剑辰的声音，像一把刀，划破了死寂。
那帮刚还在抱怨的“老弱病残”，这会就按照之前被操练过无数次的阵型，发动了攻击。
几十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咒，被一股脑扔了出去。
天上瞬间下起了一场火雨。
那些蜘蛛魔族，当场就被砸蒙了。
它们完全没料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埋伏！
“第二队，放箭！”
“胖子！你的盾呢！举起来！想拿你的肚子去挡吗！”
顾剑辰的命令，一个接一个，又快又准。
整个炮灰营，迅速运转起来。
虽然运转起来嘎吱作响，但居然真的动起来了！
顾剑辰自己，已经冲了出去。
他手里的霜天剑，没有一点光华，就是单纯的快。
一剑，一条腿。
再一剑，一个脑袋。
他杀魔，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在流水线上分割零件。
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场伏击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
地上，铺满了蜘蛛魔族的残肢断臂。
而炮灰营这边，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看那个站在尸体中间，正慢条斯理擦着剑的白衣身影。
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卧槽……”
“他……他怎么知道魔族会从这里来？”
“神了……这他妈是神仙吧？”
“我再也不骂他了，从今天起，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他让我去死，我先问问他要我怎么死！”
一瞬间，所有人看顾剑辰的眼神，都变了。
从不屑，变成了震惊，然后是敬畏，最后，是一种狂热。
帅帐里。
李擎苍面前的水镜，碎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
他气得在帐篷里来回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他怎么做到的？他凭什么能把一堆垃圾，带成这样！”
一个长老脸色难看。
“宗主，此子……绝不能留！”
“一个能把炮灰带成精锐的顾剑辰，比一个昆仑天才，要可怕一百倍！”
“他今天能打赢一场伏击，明天就能在两界关拉起一支他自己的队伍！”
李擎苍猛地停下脚步，眼睛里全是杀气。
“你说得对。”
“不能再让他有机会了。”
他压低了声音，像一条毒蛇。
“传个消息出去。”
“不是给我们的人。”
“是给魔族。”
“告诉他们，明天，我们会在这里，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他指着地图上，顾剑辰现在所在的位置。
山脊上。
顾剑辰盘腿坐着，闭着眼。
《逆心魔典》正在运转。
他“尝”到了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代表着恶意的味道。
苦涩，辛辣，像是过期的辣椒粉混着烂泥。
但这一次，味道比之前浓烈了十倍。
还带着一股子迫不及待的，阴毒的算计。
来源，是帅帐的方向。
顾剑辰的嘴角，扯了一下。
“哟，加菜了？”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他睁开眼，看向魔气翻涌的北方。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夜煌……你这条大鱼，也该闻到味儿，准备上钩了吧？”
“别让我等太久啊。”
“这独角戏，唱久了也挺没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