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出去是没问题，进度如何保证？还有经费，是学校投资还是联合研发？”
谢威不是没想过。
他也想把配套项目跟非核心项目交给其他单位来帮着开发，如此一来就可以节省大量的精力跟经费、人力，这也是他借着十号工程跟核心机来推动国内提前搞复杂系统工程管理方法的原因。
“谢威啊，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很累的。虽然给了其他单位，项目进度变得不可控，但是不至于只是我们一家快速发展……国家不会同意国内出现一个寡头单位的。哈军工当年如果不拆分，你觉得？”
“……”
谢威愕然。
他一直都认为哈军工的拆分是因为国际局势变化，东北这边距离边境太近，拆分后南下更加安全。
经过于国峰的提醒，谢威才意识到当年如果哈工大不拆分，会变成怎么样的巨无霸。
在军工领域，甚至部队……
“明白了？”
见谢威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于国峰也松了口气。
谢威不是想不明白。
可就怕他在这方面不松口。
“我先考虑一下。”
谢威此刻心思变得沉重无比，他之前确实只想到如何快速解决一些关键技术，然后通过合作逼着配套单位技术快速发展，从而改变后面的局面。
现在看来，还是他自己的战略眼光不行。
要是没有龙耀华提醒，上面即使支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最后的哈工大可能就会发展成三星那样的寡头集团。
真成了那样，就有些尾大不掉了。
处理？
其他不说，仅仅是单位内部庞大数量的工作人员如果无法保持稳定……
如果有心人再利用这方面做文章，不管是上级主管单位还是哈工大，谁都不会落得好处。
“不急。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于国峰没有多说。
车子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刘德宝跟张鸣秋等领导没有到火车站接一行人，直接在学校门口等着，也充分表现出他们对来自计研所的技术骨干们的重视。
“张校长，座谈会就不用搞了吧，我们在后面的学习工作过程中慢慢熟悉就是了。”
对于张鸣秋介绍说学校安排好了欢迎座谈会，让计研所的众人跟学校相关人员先熟悉一番，中午学校设宴欢迎众人，黄令仪直接开口拒绝。
“是啊，张校长，咱们已经落后国际太多了。等有了成果，学校给我们举行庆功宴就好。”
倪光南也开口了。
其他众人纷纷表态，没心思参加学校的欢迎座谈会。
都是搞技术的，很直接。
何况谢威在一开始接触他们时也给他们透露了学校相关项目的进度，早就让他们恨不得参与到里面去，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出现在哈工大。
“这样吧，我跟谢威先带大家到计算机那边熟悉情况，中午大家一起吃个饭。”
于国峰见张鸣秋有些尴尬，开口帮他缓解。
“也行。”
于是，众人直接就向着计算机中心那边而去。
“谢威，你等一下。”
刘德宝叫住了谢威，然后对于国峰说道：“你带计研所的同志们先去那边，我有点事情跟谢威聊。”
等于国峰等人走了后，刘德宝也没开口，而是向着一旁的吉普车走去。
“不是有事说吗？”
谢威快步追上，不知道刘德宝这又是在闹哪样。
“李校长回来了，跟于主任他们一趟车，没有跟于主任他们见面……”
“……”
谢威瞬间沉默，不用刘德宝解释，他就知道李瑞是为什么回来。
老家伙对时间把握得真是一点都不差啊。
万一于国峰没有在回来的路上告诉自己呢？
“情况你都知道了吧？目前就一个原则，哈工大除了现在的项目，短期内不能增加其他领域的项目了。”
李瑞开门见山，连问都没问谢威是否知道了。
“别说短期内，就是长期，咱们也很难再在其他领域搞大项目了啊。”
谢威苦着脸看着李瑞，“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少在我这嬉皮笑脸的。我连听你狡辩的心情都没有。”
过不去了？
谢威无语地看着李瑞，当初一时间口嗨，结果到现在都过不去。
“你先休假一段时间，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你带谢柔回去过年……从谢柔来学校，还没回家过……”
“这是要把我撸了？”
谢威更意外。
虽然对于身上挂的职务不在意，可要真因为自己能力太强把自己撤职，那感受……
“少特么的在我这里试探！人与人之间，真诚一点不好么？”
李瑞被气得直接就爆了粗口。
心中默念：自己选的，不能打死！打死了再也找不到这样优秀的接班人。
如此才能压制自己的火气。
“不只是学校的问题，还有红光厂……红光厂发展速度快是好事，不过目前很多单位举报红光厂抽调空了他们的技术骨干，导致他们厂子活不下去……”
“……”
刘德宝的解释，让谢威只能再次苦笑。
红光厂跟学校，算得上是一体的。
发展战略都是谢威一手制定，谢建国只是按照谢威留下的方案去操作、执行。
没成想，这也成了问题。
“红光厂跟校企办的操作，已经引起了上面关于姓资姓社的讨论。特别在火箭弹跟火箭筒的生产中，要拿咱们的生产任务，还得先交门槛费……”
“当初咱们不是穷么？”
这点谢威不乐意了。
最早跟江北机械厂合作谈的条件没有那么苛刻，谢威后来之所以提出更高的价格，甚至让学校拿走了绝大部分利润，一方面是学校需要更多经费，另外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当初李瑞还是校长，清楚这一切。
“江北厂属于重点单位，如果没有我们的生产任务，他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学校虽然给了他们技术，也抽走了他们技术骨干……这是上面不满的根源……”
李瑞叹了口气。
他了解谢威的想法。
本来这事情谢威的操作是没错的，错就错在这个时间节点。
“唉。”
刘德宝叹了口气，“谢威啊，这都是我的错，之前李校长跟上面都提醒过，我没有告诉你……主要当时就想着多弄一些项目。”
对于刘德宝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谢威不意外。
“行了，也没啥大问题，以后注意就行了。要不然，龙耀华也不会出面找于国峰给你带话……上面很清楚情况。不会有人事变动，你回去看看红光厂的具体情况，该放手就放手，经费的问题光靠红光厂一家也解决不了。”
也没等刘德宝跟谢威开口，就说道：“让122厂那边准备好飞机，我一会儿就回去。专门为这事儿跑一趟，好多工作摆在那里。”
刘德宝忙不迭地答应。
飞机是当时李校长买的，而李校长自己还没乘坐两次呢。
“那啥，李校长，要不买架运-10作为专机？那玩意儿……”
“做梦！”
“想都别想！”
李瑞跟谢威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吼道。
“我特么的说了这一堆，你还没明白？”
李瑞黑着脸，用吃人的目光看着刘德宝。
“我这不是考虑着反正有战机项目了，还有核心机跟发动机，多个民航客机也没啥，再说了，运-10不是马上都要下马了？咱们搞那些下马的项目，没谁说什么吧？也不存在挖别人的人……”
刘书记一脸委屈。
没有下马的不让搞，下马的项目学校接过来，让原本的团队充实学校的技术团队也没谁有意见不是？
“现在知道上面的担忧了？”
李瑞没有理会刘德宝，而是扭头看向谢威，一脸无奈，“不只是他，张鸣秋以及学校各个系主任、项目团队负责人，现在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心态……”
“李校长，要不您先等等，我跟您一起？”
整个学校所有负责人都受到了谢威的影响，在学校项目成果喷涌而出的情况下，为了更快有成果，缺人各个团队就到处挖，都已经成了哈工大所有项目团队负责人的下意识反应。
“坐飞机回去？”
李瑞问谢威。
谢威点头。
“坐火车吧。目前低调一些，不要让上面难做……学校项目这块，哪些能分出去的，你回去的这段时间琢磨一下。你爹那边，你回去看了再说。”
李瑞并没有在哈城多留。
连中午饭都没跟谢威几人一起吃，说完事情就从招待所叫人装了几个馒头跟咸菜，从身上携带的票本给了相应的粮票，随后离开了。
“下马项目的团队咱们都不能接手吗？”
“你给钱啊？”
谢威没好气地怼了刘德宝一句，后者顿时尴尬起来。
刘德宝一脸委屈地看着谢威，嘴唇动了动，倒也没有辩解。
“回家？”
正在快速地写出一串串数学公式的谢柔一脸不满地看着打断自己的谢威，“你打断我思路，就为了说这事儿？你要回去就回去啊！我这个数学模型搞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有思路……”
“妈之前不是说家里还有几只大公鸡么？我觉得正好趁着机会回去吃了。”
“少拿吃的引诱我！我是立志要上天的进步青年！”
谢柔嘴唇动了动，然后咬牙说道。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老是对老娘养的大公鸡那么念念不忘，在这边没少吃各种做法的鸡，谢柔已经开始不太爱吃了。
可一想到老娘养的大公鸡，口水不由自主流下来了。
“革命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学习也是。”
“要不等我把这模型搞好？”
“那你自己在这里，我先回去……”
“别，我把这个带着就是了。现在就走吗？”
谢柔最终还是觉得不能让谢威先回去，到时候老娘养的大公鸡，怕是自己连毛都看不到了。
“王师姐，您这也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吧？快要过年了，我跟谢柔回家一趟，你也回家休息几天吧。”
谢威找到王雨婷，有些愧疚地说道。
王雨婷一直都跟在谢柔身边照顾她，从成为研究生后，她就没回去过，加上研究生之前，已经快三年没有回家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
“谢柔怎么办？”
“她跟我一起，我们回家呢，放心吧。”
谢威叹了口气。
年后，可能也不能再让王雨婷跟着照顾谢柔了。
“那好吧，我这就去买票……”
“不用，学校后勤会帮你把票跟介绍信准备好。”
谢威说完后，又去方鹏举那边给他打了招呼，对于谢威带着谢柔回家，方教授并没有什么意见，“也该带她回去走走，继续下去，非得成为书呆子不可，整天不是在设计室就是在实验室……”
当天晚上，谢威就带着谢柔踏上了火车。
“不会有问题吧？”
看着谢威兄妹消失在进站口，刘德宝很是失落地问旁边的张鸣秋。
他们并不是来送谢威兄妹，而是跟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兄妹两走进车站。
“你不是都试探了么？能有什么问题啊！谢威比我们有数多了。”
张鸣秋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他了，就怕到时候他爹不同意……”
刘德宝当着李瑞问能不能买架运-10，实际上就在试探谢威是不是真的愿意放弃从其他单位挖人，学校高层其实早就知道。
一方面他们不想跟谢威产生矛盾；另外一方面也不想放弃目前学校众多项目快速发展的势头。
都是政绩啊！
实际上，刘德宝更希望能增加一些军工方面的项目。
“说实在的，让咱们直接就放弃从其他单位挖人充实学校项目团队，还要把我们培养的优秀人才送给别的单位，我很不甘心啊！”
刘德宝见张鸣秋不理会自己，抱怨着，“尤其是谢柔，直接进中科院念研究生，虽然对她的前途是好事，可谢柔这样的天才，以后学校怕是很难找到。”
“你给我说有什么用？要看谢威如何决定，万一谢威不同意呢？”
张鸣秋心里也不是滋味。
让谢柔去中科院，实际上就是一个信号。
谁都没说。
整个事情的关键就在老谢家父子，尤其是谢威身上。
谢威要是不同意，最终学校跟红光机械厂系列的单位发展势头全部都会戛然而止，这也是目前所有人都担心的问题。
“谢威比我们更清楚，一切都是他的心血，他不会就这样看着一切烟消云散的。要不然这次的事情他就不是这样的反应，也不会带谢柔回家。他已经有决定了。”
刘德宝再次叹了口气。
谢威比之前更成熟了。
这是好事。
不管是对谢威个人的成长还是对目前的学校，都是好事。
“上面真不会有别的动作？”
“不会！上面也不希望看到学校的发展势头就这样戛然而止。要不然，就不是目前这样，谢威这小子的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
刘德宝又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