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脚步虚浮地跟着管事走出那间静室,脸上还残留着颓然。
管事将他引到镇上最好的客栈,为他办好住处,敷衍地说了句“大人好走”,便转身忙别的去了。
陈易跨入房内,方才的挣扎瞬间从眼底褪去,他掂了掂手中失而复得的止戈司腰牌。
先前走过地府,无量王的地盘,山如迷宫,林似鬼域,那些被公孙官肃清的异端残党,若真藏身于这一带,其巢穴必然隐秘至极,且有重重防护。
寻常探子进去,别说找到人,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靠他自己一寸寸去搜?无异于大海捞针,自寻死路。
唯有融入他们的“脉络”,让他们自己引路。
这些隐匿的异端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也要维持运作,更要奉祀明尊,故此必然需要持续不断从外界获取物资。
尤其是像盐、铁、铜、布匹这些山间难以自产的物资,必然有其隐秘的渠道,岩坎这种左右逢源的地头蛇,就是最合适的帮手。
“陈易!”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目光幽幽,好似索命的厉鬼。
陈易微微侧头,只见东宫若疏不知何时又飘到了他身边,一副怎么把你赎出去的神情。
“完了完了完了。”东宫若疏围着他打转,声音又急又快,“一千二百两,那个黑胖子一看就是给你做局!你怎么这么好赌,哎呀,秦玥要是知道她爹赌成这样了……”
“陈易,听我一句劝!”她猛地飘到陈易面前,一脸语重心长,“回头是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看看你,这才几天,就把自己输进去了。想想秦玥,她那么小,不能没有爹啊!还有……还有殷姑娘!她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赌得倾家荡产,她得多失望啊,她可算你正妻,你……”
陈易被她吵得脑仁疼,尤其听到殷惟郢的名字,眉头下意识地蹙紧,他本不想理会这笨鬼的聒噪,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梳理思路。
然而……
“嘘!”陈易眼神陡然一眯,猛地抬手,示意东宫若疏住嘴。
东宫若疏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虽然鬼捂嘴也没什么用……),瞪大眼睛看着他。
陈易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一丝极其微弱、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正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那声音并非本地口音,像是蛮语,最重要的是,用词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其中几个词组能听出来历。
明暗神教?
陈易微眯眼眸,听出这些人是神教中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异端。
如此恰巧与自己安排同一处客栈……
看来,岩坎让自己行方便放行的,不是什么土货,而是人。
想来也是,岩坎好歹也是这一带的地头蛇,面子再小,那些戍卫兵卒也犯不着为点土货为难。
楼上的交谈声极其微弱,而且似乎布下了某种隔绝声音的简易法阵或屏障,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听到。
陈易眼神微沉,心念电转,旋即缓缓闭眼,凝神静气,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
同时,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无形无质的精纯剑气,自他指尖悄然溢出,贴着粗糙的木地板缝隙,无声无息地探向声音的来源。
经脉断裂后,跌境重回四品虽然很惨,但也让他对剑意天地的使用更为细致入微。
于是,剑气,成了他延伸的耳朵。
甚至,只需在这基础上略施小术,也能听得懂蛮语。
剑气的感知中,声音清晰了许多,是那管事的声音,带着恭敬道:
“……几位尊使放心,老板都安排妥当了,那姓陈的止戈司官差,已经上钩。他欠了巨债,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听话,到时候他会负责打通关卡,确保我们几位……安全通过哨卡。
老板交代了,此事绝密,尤其是对那姓陈的,一个字都不能泄露!他只需要知道是放行土货,其他的一概不知,这样才最稳妥。”
管事的声音消失,似乎离开了,楼上短暂的沉默后,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一个粗嘎的男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哼,止戈司?听着威风,还不是被捏在手里的赌鬼!蠢货一个!”
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接口:“就是!这种货色,也配给我们开路?要不是老板说他有王府的身份好用,老子……”
“噤声!”一个女声突兀地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管好你们的嘴!赌鬼归赌鬼,别忘了他是王府的人,计划不容有失!尤其是……”女声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周围安全,才压低声音道,“……尤其是玉龙雪山那边,绝不能有任何闪失!那边的布置才是……”
“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谈了。”
忽又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显然对“玉龙雪山”几字极为敏感。
楼上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显然此人在这群人间有很高的威望,而他的语调像是土司部落出身。
玉龙雪山……
陈易眉头微挑,无量王的地盘在川滇交界,地势险恶,瘴气弥漫,确实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但……玉龙雪山?
那是在更西边的南疆深处,毗邻吐蕃,终年积雪,高耸入云,是南疆乃至整个西南都赫赫有名的神山,那里是王府也难以完全掌控的边陲,更是无数传说和信仰的源头。
明暗神教的异端,为何会对玉龙雪山如此在意?
“还想找人家老巢,看来…这个比老巢更重要啊……”
……………
客栈当然是客栈,但在这些无甚规矩约束的市镇里,也是青楼。
一楼大堂兼营酒食,入夜后便成了寻欢作乐的温柔乡,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脂粉香混着酒气弥漫在空气里。
陈易的房间在二楼,位置颇佳,既能俯瞰楼下大堂的歌舞升平,又能隐约听到隔壁厢房传出的调笑与喘息。
夜幕降临时,房门便被轻轻叩响,门外莺声燕语,
“陈爷安好,岩坎老板吩咐,让奴家们来伺候爷歇息。”
门开了,顿时香风扑面,两三个身段婀娜、容貌姣好的女子鱼贯而入,有苗有汉,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眉眼含情,顾盼生姿。
“陈爷,”为首的女子声音甜腻,眼波流转,端着茶水便想依偎过来,“听说爷今儿手气不佳,可莫要气坏了身子,让奴家给您揉揉肩,解解乏?”
另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也娇笑着坐下,玉指轻拨琴弦,柔媚的曲调流淌而出:“是呀陈爷,人生得意须尽欢,输了银子,赢了美人儿,也是一桩快事呢。”
她们训练有素,动作轻柔却带着挑逗,温言软语,吐气如兰,试图用温柔乡消解这位赌输了的官爷心中的郁结,将他牢牢拴在这销金窟里。
陈易目光迷离,正想这里挠挠,那里掐掐。
然而,就在那端着汤的女子快要靠到陈易身上时,异变陡生。
“哇——!!!”
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陈易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女鬼”猛地从陈易背后的墙壁里穿了出来!
东宫若疏的舌头伸得老长。
“鬼啊!!!”
方才还巧笑倩兮、风情万种的美人们瞬间花容失色,茶水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果盘也打翻了,琵琶弦嘣地断了,两眼翻白,全都晕了过去。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陈易,和一脸得意的东宫若疏。
“哼!”东宫若疏叉着腰,飘在半空,“想勾引你?没门儿!有我在,看她们还敢不敢来。”
陈易揉了揉被尖叫声刺痛的耳朵,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下次吓人,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凉茶,对满地狼藉视若无睹。
东宫若疏瞥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你赌成那样,犯大错了,可不能再犯错了。”
陈易扶了扶额,于是把情况好一番给她解释。
东宫姑娘眼睛一亮,道:“你这么聪明啊?”
“谁像你这么笨?”陈易不住道。
“瞎说什么呢,”东宫姑娘顿了顿,“我很有智慧。”
陈易沉默片刻,“大智。”
“当然。”东宫若疏骄傲地挺了挺本就值得骄傲的胸膛。
哪怕成了鬼,她也婀娜多姿。
接下来的几天,陈易仿佛真的沉溺在了这温柔乡里,他白天去赌,晚上便包下靠窗的雅座,叫来最好的酒,听着靡靡之音,看着楼下舞姬扭动腰肢,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他眼神迷离,举止豪放,不时拍桌大笑,甚至醉醺醺地对着空气说话,甚至跟空气拌嘴。
旁人议论道:“这是赌疯了!”
这一晚,陈易似乎喝得格外多。
他拎着半空的酒壶,踉踉跄跄地走上二楼回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走多了一层楼,醉得实在撑不住了,身体一歪,重重地靠在了房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呃……开门、开、开门……”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含混不清,“小、小美人儿开门,陪爷、陪我再喝一杯……爷我有的是……银子……”
本来小有动静的门内瞬间安静下来。
似乎里面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扰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陈易重重把门一拍,怒声道:“李姑娘!就接待别人!不待见我是吧!”
许久后,门内传出一点回应:“大人,你走错房了……”
“没走错…我陈明没走错……”陈易贴在门板上的身体微微绷紧,仍旧醉眼朦胧,口中含糊叫嚷着,甚至用脚踢了踢门,“开门、快……快开门,李姑娘,我瞧见你进去了……”
门内似乎不愿惹是生非,一道女声响起,便顺着赔笑道:“陈大人…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您可以去找别的姑娘。”
“怎么可以接别人,不可以接我?”
“陈大人见识的东西多了去了,只怕你瞧不上我们这点本事。”
“瞧得上,我没什么见识。”
“陈大人给官府当差的,为什么会没见识呢?”
陈易道:“我处男。”
“………”
任凭陈易快把门敲烂,都久久没有回应,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通过剑气,陈易扫视了里面的景象,三男一女,三个人修为都在六七品间,看上去都不像汉民,更像是哪处土司寨子出来的,而那位最老的有四品境界,观其着装像是纳西族,
………………
日头高悬,管事才把陈易从宿醉中拍醒,他哈欠连天,揉着惺忪睡眼,脚步虚浮地晃到岩坎面前,身上还带着隔夜的酒气。
岩坎看着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脸上堆着笑:“陈兄弟,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堆笑间,眸里掠过一丝鄙夷,王府看似势大无匹,内里却连止戈司也是这般货色,中看不中用,但如果不是这样,此人又怎会为他们所用,想到这一点,他笑得更热情了。
岩坎引着陈易来到一辆蒙着厚毡的马车旁。
车辕上坐着一个精悍的汉子,正是楼上那四人中的一个,眼神警惕地扫过陈易。
岩坎拍着车辕:“陈兄弟,都打点好了,你跟着这位车夫大哥,过关时亮个相就成,一路顺风啊!”
陈易含糊地应着,目光不经意扫过车厢,厚重的毡布遮挡下,三股熟悉的气息沉凝其中,正是那苍老声音的主人、冷厉女子和另一个粗嘎男声。
车夫加上车厢里的三个,三男一女,齐活了。
马车吱呀着驶离歇马坪,碾上古老的茶马古道,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蔽日,狭窄的路面布满深深的车辙和马蹄印。
雾气在深谷中缭绕不散,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兽啼鸣,更显幽深寂静,车轮压在泥路上,发出单调的吱呀响。
行至一处险要关隘,有戍卫阻拦,马车停了下来,等待关司核查。
“停车!检查!文书!”
关司板着脸,车夫递上通关文牒和货物清单,他没有急着接过,而是给一旁卫兵递眼神,卫兵心领神会地翻开清单,又探头想撩开车厢毡布查看。
关司是边关一带的重职,职掌关卡之出入往来,察验商旅货物,稽征税赋,遏制私枭,稽查奸细,正因如此,管的越广,油水越多。
陈易这才慢悠悠地从车辕另一侧跳下,掏出那块黑沉沉的止戈司腰牌,往关司眼前一晃,声音带着点宿醉后的沙哑:“止戈司公务。”
腰牌上的兵刃图案透着煞气,关司脸色微变,直接叫停了麾下卫兵。
他立刻站直了身体,态度恭敬起来:“原来是王府的大人,何不早说,下官失礼失礼!放行!”
关卡木栅迅速抬起,马车顺利通过。
过了关口一段距离,夜幕将近,马车停下,到了就地扎营休息的时候,陈易起身去捡拾柴火,待回来时却发现毡布已经被掀开。
三个人影利落地跳下车,正是先前那三男一女,
陈易恰好看过去,脸上瞬间露出惊愕:“你、你们是谁?不是说运货…怎么……是人?”
麻果格依只是狠厉地瞥了他一眼,那凶悍男子则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挥手,用不甚流利的汉语道:“闭嘴!不该问的不要问!少管、闲事!”
他眼神凶狠,显然,陈易那晚醉酒拍门,口称人“李姑娘”的轻佻言行,早已让此人心生厌恶。
他对那叫麻果格依的女人很仰慕。
随后,那止戈司的人似被他所震慑,嘟囔着“加钱,必须加钱”回过身去,贾巴列洋洋得意地朝麻果格依看了一眼。
队伍继续前行。
三男一女的姓名陈易早已得知,女的叫麻果格依、另外两男的分别叫贾巴列、西古,而那位纳西族长老则从未透露过姓名,旁人也只尊称他为魔巴,意为什么“智者”、“长老”之意。
山路越发崎岖,路过几个佤寨时,寨口高耸的木杆上,赫然悬挂着几颗风干的头颅,狰狞的面孔凝固着死前的神色,惊愕、恐惧、不甘……
佤寨接待了他们一行人,露天摆酒,贾巴列很兴奋,他跟西古勾肩搭背,大口喝酒,跟周围的佤夷男子们谈天说地,豪气干云。
他们大声地说着蛮语,肆无忌惮地喊着各样的词,话音叽里咕噜一团,无非是在说,在哪哪部落,能猎下五六个头颅,才是真英雄云云。
贾巴列醉意浓烈,故意指着那些头颅,对着一边的陈易,用蛮语说道:“看见没?这些都是汉狗的脑袋!怕不怕?哈哈哈!”
佤夷们的大笑在山谷间回荡。
陈易仰头看去,
最新挂的孩童发髻还系着红绳,而老的头骨们已风化出孔洞,乌鸦啄食眼眶成了黑窟窿。
狂放而残忍的笑声在林木上空回荡,惊起一片黑压压的乌鸦。
那麻果格依皱了皱眉,嫌贾巴列太过张扬吵闹,那纳西族的长老则闭着眼,嘴唇微动,仿佛在默诵经文,对眼前的惨状视若无睹,当然,在他们眼里不是惨状,而是荣耀。
佤人之俗,古有猎首祭灵之礼,部落少年初成,若首出斩获人头,便得冠羽为饰,号曰勇士,而山外汉人村居众多,更有贩夫走卒、盐茶之贩走道过境,因此头颅多为汉头。
一连数日,队伍在纳西族长老的指引下,向玉龙雪山深处前行,空气变得稀薄寒冷,四周是皑皑白雪和裸露的黑色山岩。
长老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沉默寡言。
这天,转过一个巨大的冰蚀垭口,前方豁然开朗,一座由巨大黑石垒成的、古老而诡异的祭坛轮廓,矗立在雪山之巅的寒风中,在惨白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压抑。
一直沉默的长老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老眼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身体剧烈颤抖,挣扎着跳下马车,不顾冰冷的雪地,匍匐在地,额头深深抵在雪里,用颤抖而狂热的声音高呼:
“!”
其余三人也旋即跪地高呼。
山路越发陡峭难行,路边偶尔可见冻僵或被野兽啃噬过的尸骨,无人收敛,贾巴列踢开一块挡路的腿骨,嗤笑道:“又是个倒霉鬼,这鬼地方,死个人跟死条野狗似的。”
麻果格依冷漠地看了一眼:“这些人本就该死在这里,都是命数。”
贾巴列点点头,目光扫过后方跟着上山的陈易,压低声音,用他们部落的蛮语对麻果格依和西古说:“这汉狗没用了,看着就碍眼,带着他说不准是个祸害。”
西古朝前面一处突出的,下方是深不见底冰裂缝的山崖努了努嘴,眼中凶光毕露:“寻到个地,就做了他吧,也算解脱他的明性。”
麻果格依面无表情,算是默许。
傍晚扎营时,陈易在附近雪地里逮到一只冻僵的野兔,生了堆火烤起来,油脂滴落,噼啪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贾巴列走过来,用不甚流利的汉语道:“哟,兄弟弄到了…兔子烤着?”
陈易头也不抬,翻动着兔子:“你吃吗?”
贾巴列闻言一愣,随即露出恶意的笑:“吃!怎么不吃?饿了!”
他大喇喇地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扯兔腿,同时心里盘算着如何稳妥地出手,避免阴沟里翻船。
“感谢了,兄弟,闻到…烤的很美味。”
他弯腰伸手,手指刚刚摘下烤兔。
就在这一瞬间,他手中那根串着烤兔的树枝发出破空声,刺向贾巴列的咽喉。
贾巴列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成惊愕,喉咙的鲜血便糊了他一脸。
噗嗤!
树枝洞穿了他的喉咙,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几步,嗬嗬的怪响被堵在破碎的喉管里,鲜血不停喷涌而出,溅在洁白的雪地上。
陈易面无表情,手腕猛地一拧一挑,
咔嚓。
贾巴列的头颅被硬生生从脖子上扯断,头颅戳在了树枝的顶端。
寒风吹过,头颅晃动,血淋淋、热腾腾,串得牢牢,就像之前佤寨里看到的汉民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