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当王翦,亲率着三百“屠龙队”的精锐,真正踏入这片被群山与迷雾所笼罩的,古老而又蛮荒的土地时,他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诗句背后,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分量。
这里的山,是黑色的,如同一尊尊沉默的巨人,直插云霄,将天空,都挤压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这里的水,是浑浊的,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奔腾咆哮,发出如同远古凶兽般的,沉闷嘶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气息。
“校尉!”一名负责探路的斥候,从前方的密林中,悄然返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前方三里,便是‘一线天’峡谷。两侧皆是绝壁,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栈道,可供通行。我等……怕是有埋伏。”
王翦,这位在北地沙场之上,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悍将,此刻,却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异常清晰,“全队,原地休整。埋锅,造饭。”
“什么?!”
他身旁的副将,大惊失色!
“校尉!此地凶险,乃兵家大忌!我等应以最快速度,强行通过,怎可……怎可在此地,生火造饭?!”
“这是,东家的命令。”王翦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从怀里,掏出了,第一个锦囊。
锦囊之上,只有三个字。
——遇山,而开。
他,缓缓地,打开了锦囊。
锦囊之内,没有兵法,没有奇谋。
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也只有一句话。
——“敌若以山为兵,则我,以天地为兵。静待午时三刻,引神香三支,燃于上风之处,静观其变,再做定夺。”
“神香?”
副将看着那张写满了古怪字眼的纸条,眼中,充满了迷惑。
但王翦,却只是,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重新收好。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疑虑,只有,对那个远在咸阳的年轻人,最极致的,近乎于盲目的……信任。
一个时辰后,一线天峡谷。
正如斥候所料。
在两侧那高达百丈的,陡峭的悬崖峭壁之上,数千名,身着兽皮,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彪悍山民,正手持着弓弩与滚石,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密林之中。
他们,就像一群,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他们布下的,死亡陷阱。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额头上,纹着一条狰狞黑蛇的,中年男人。
他,便是“巴蜀龙王”座下,最勇猛,也最受信任的大祭司。
“大祭司,”一名山民,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那群秦人,在谷口停下了。还在……还在埋锅做饭?”
“做饭?”大祭司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不知死活的蠢货。他们,这是在为自己,准备……最后的断头饭。”
“传我令下,让所有人都沉住气!”
“等他们,进入峡谷的最中心!等他们,进退两难之时!”
“再给我,用滚石和毒箭,将他们,连人带马,都砸成肉泥!让他们,成为,我主‘龙王’神威之下,新的祭品!”
“是!”
午时三刻,已至。
山谷之内,起了风。
风,从谷口,缓缓地,向着峡谷的深处,吹去。
就在这时,王翦,动了。
他没有下令冲锋,也没有下令戒备。
他只是,对着身后,三名早已准备就绪的锐士,轻轻地,一挥手。
“点香。”
那三名锐士,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三个,由牛皮囊包裹的,黑色的,如同小儿手臂般粗细的,奇异“线香”。
他们,用火折子,点燃了线香的顶端。
没有火焰,没有浓烟。
只有,一股,无色无味,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奇异的香气,顺着山风,无声无息地,向着整个峡谷,弥漫而去。
起初,并没有任何异常。
峡谷两侧的山民,依旧在耐心地,等待着。
然而,十息之后。
异变,陡生!
“啾——!”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鸟鸣,突然,从密林深处,响彻云霄!
紧接着!
“吼——!”
“嗷——!”
“嘶——!”
虎啸!狼嚎!猿啼!蛇嘶!
整个,寂静的山林,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座,正在喷发的,恐怖的火山!
数以万计的,飞鸟走兽,毒虫猛蚁,如同发了疯一般,从它们的巢穴中,疯狂地,涌了出来!
它们,双目赤红,互相撕咬,互相践踏,不分敌我,不分同类!
它们,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令它们,感到恐惧的,天敌!
“怎……怎么回事?!”
“山神!山神发怒了!”
那些潜伏在山壁之上的山民,看着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万兽狂奔的景象,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他们,是山的孩子。
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敬畏自然。
而眼前这,违背了所有自然法则的,恐怖景象,彻底,摧毁了他们,那引以为傲的,所谓的“山林之王”的骄傲!
他们的埋伏,他们的阵型,在这场,由“惊神香”引发的,大自然的暴动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大祭司,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手中的图腾权杖,“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残忍与自信。
只剩下,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无尽的骇然!
他看着下方谷口,那个,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的,秦军将领。
他忽然明白,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个,能号令天地,能驱使万兽的……神魔!
“撤!”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此生,最绝望,也最凄厉的嘶吼!
“快撤!离开这里!”
当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山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密林深处时。
王翦,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看着手中那,还剩下两个的,锦囊,眼中,只剩下了,对那个远在咸阳的年轻人,最五体投地的……敬畏。
他知道。
这场,所谓的“屠龙之战”。
从一开始,就从来,都不是,一场势力的对决。
而是一场,文明,对蛮荒的,单方面的……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