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 我,落难王子,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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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铁敲打着夏天小雨后的泥泞土路,发出啪叽的声音。

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绿色军大衣的雅克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他那双牛皮材质的马靴“啪叽”一声陷进了泥地里。

他毫不在意,走到路边,下蹲,伸手拿起一块刚刚被铁犁从地下翻上来的土坷垃,用力一捏,土块在他指间碎裂。

看着掌心里油亮的黑土,凑近闻了闻那股子新鲜劲儿,雅克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吆喝着驽马耕田的农夫,由衷地感叹:

“真肥的地啊!”

“是啊,是啊!”

后面一群穿着日常军装、挎着武器的士兵齐声应和。其中一个缺了左臂的老兵巴德更是激动地蹲下来,抓了一把泥土,几乎要送到嘴边啃一口。

“这地种土豆,长出来的土豆肯定又大又圆……”

士兵们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起哄。

“巴德老哥,种土豆多亏啊,种大麦!”

“种小麦,小麦磨面才香!”

“我看水稻也不赖!”

巴德固执地摇摇头,把那捧土攥得更紧。

“不!就种土豆,土豆是克里斯王子带来的,顶饿,好活,土豆最好!”

雅克没插话,只是看着。

巴德想全种土豆,他有这个底气,因为脚下这块地,马上就是他的了。

克里斯王子定了规矩,当兵打仗的,都能分到“兵田”。

巴德是海格兰德兵团的老兵,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胳膊,虽然没啥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但照规矩,他的兵田能翻倍,还能从老家那穷山沟换到这新打下来的塔维茨基。

这地方,土肥得流油!

雅克今天就是带着这帮兄弟来认地的。

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星子,声音干脆。

“巴德,照规矩,你的兵田一百五十亩。五十亩是底数,那一百亩是伤残补贴和战功赏的。”

巴德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瞬间像开了花,笑得缺了牙的嘴都咧开了

他仅剩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把黑土,好像攥着自己的命根子。

“一百五十亩……一百五十亩……”

他声音发颤地念叨着,这比他老家海格兰德那点挂在山坡上的薄地,强了百倍!

雅克从随身的旧皮包里掏出一张用油布裹着的粗地图和一个厚册子。

他麻利地摊开地图,上面用炭笔粗粗画着这片新开地的边界、路、河,还有已经划出去的地块。他带着厚茧的手指头在地图上一点。

“巴德,抽签和量地都弄好了,你的地就这儿。”

他说话办事,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

“就你站这儿,往东走三百步,往西走三百步,南边到那条小河沟,北边到咱们刚骑马踩过来的泥巴路,这一大片,一百五十亩,归你了。”

巴德顺着雅克的手指头看过去。

眼前是刚翻开、黑得发亮的沃土,一直铺到远处雨后水汪汪的小河边。再往北,就是那条泥浆子路。

这块又平又肥的地,在他眼里简直闪着金光。

“好,好地方!”

巴德咧着嘴,独臂用力一挥。

“有水,离路也近,太好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秋天,满地绿油油的土豆秧子底下,结满了沉甸甸的大土豆。

雅克接着说,语气认真,但没那些文绉绉的词。

“巴德,这一百五十亩兵田,是王子殿下给的。

规矩是,你能用五十年,不能卖,也不能撂荒,违了规矩,地就得收回去。

要想用得再久点,家里得有小子接着去当兵。”

他停了一下,让大伙儿都听明白。

五十年,够巴德一家子在这扎根了。不卖不荒,这地就能一直养人。

“还有。”

雅克的目光又落回巴德身上。

“你是军士退下来的,按退伍法,能当咱这片的民兵队长,民兵法说了,当了队长,还能再分五十亩民兵田。”

他看着巴德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

“巴德,这队长,你干不干?”

周围的兵一下子都安静了,眼珠子全盯在巴德身上。

一百五十亩兵田已经让人眼热心跳了,再加五十亩民兵田?

整整两百亩!

在这肥得冒油的黑土地上,那是什么光景?

巴德这独臂老兵,转眼就成了这片垦荒区的大户,能种满他心爱的土豆,还能种麦子养牲口!

羡慕、惊讶,甚至有点酸溜溜的眼神在兵堆里闪。

有人小声嘀咕。

“殿下仁慈啊……两百亩……”

巴德自己也懵了。

脸上的笑僵住,变成了不敢相信的呆愣。

他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管,又抬头看雅克,嘴唇哆嗦着。

“民……民兵队长?雅克大人……我……我这……”

他下意识抬了抬光秃秃的右肩。

“就剩一条胳膊了……当队长?能镇得住?能护得住乡亲们?”

他声音里全是没底。

当兵打仗是拼命,当民兵队长得管人、操练、护一方平安,他怕自己这残废样儿,担不起这担子。

“巴德老哥!”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壮实士兵蒲扇般的大手拍在他肩上,嗓门洪亮。

“你瞎琢磨啥!你这胳膊咋没的?

是替咱们兄弟挡雷泰利亚狗崽子的马刀才折的!弟兄们谁不服你?谁不认你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当民兵队长,要的就是你这股子硬气和忠心,你巴德老哥,够格!

咱们以后就在这里退伍,你当队长,我们当兵!”

他环视一圈。

“大伙儿说,是不是?”

“没错,巴德老哥,没说的!”

“你当队长,咱这片儿的汉子都服气!”

“对,你领着,咱们心里踏实!”

士兵们立刻嚷嚷起来,话里话外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巴德在战场上豁出命护着弟兄们,这份情义,这条胳膊,比啥都重。

雅克也点点头,话说得实在。

“巴德,规矩看的是你当军士的资历和本事,不是看缺不缺胳膊少腿。你带过兵,懂操练,当个民兵队长够用,真碰上事儿……”

他扫了一眼巴德结实的右臂。

“靠的是脑子,是胆气,不是光膀子力气,王子殿下定的规矩,不亏待真汉子。”

巴德看着周围一张张热切信任的脸,又看看雅克那双沉静但肯定的眼睛,胸口像有团火在烧。

他低头看看自己仅剩的右手,那只手又黑又糙,布满老茧和伤疤,此刻正死死攥着那把代表他未来的黑土。

那股子自卑和犹豫,一下子被冲散了。

民兵队长,是担子,是信任,更是王子殿下给他这样残了废的老兵,又指了一条活路!

还有……五十亩地!

他猛地抬起头,皱纹里都透着一股狠劲儿和光,独臂高高举起,吼声像炸雷。

“雅克大人,我巴德干,这民兵队长,我接了!”

士兵们嗷嗷叫着,使劲拍巴掌。

巴德放下手臂,喘着粗气,眼珠子亮得吓人,他转向雅克,又死死盯住那片属于他的黑土地,声音斩钉截铁。

“兵田一百五十亩,民兵田五十亩……我巴德,全种土豆,统统种土豆,我要让这片黑土,变成王子殿下最大的土豆田!

我要让克里斯王子的土豆,在这儿,结得又大又甜,养活最多的巴格尼亚人!”

这回,没人再笑话他死心眼,也没人说浪费好地。

士兵们看着他眼中烧着的火,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梁和那空荡荡飘着的袖管,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敬重,还有对那片即将被土豆秧子盖满的、充满盼头的黑土地的想象。

雅克嘴角很轻地扬了一下。他在巴德的名字旁边,“全薯”那两个字下面,又用力添了三个字,“民兵田”。

他利索地卷起地图和册子,翻身上马。

“行,巴德队长,就职文书和民兵田的契,后面地方官给你送来。

现在,去拾掇你的土豆地吧。”

他勒转马头,靴子上的泥甩出几点。

“下一批!”

“长官,我的地呢?”

“还有我的,说好了挨着巴德老哥的!”

“雅克大人,快看看我的在哪里?”

其他士兵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脸上充满了热切的期盼。

他们大多是来自海格兰德或巴格尼亚其他贫瘠地区的普通士兵,或是服役期满的老兵,或是立下战功得到额外赏赐的勇士。

克里斯王子的“兵田置换”政策,对他们而言,是从刀头舔血的战场生涯通往安稳富足生活的金桥。

脚下这片塔维茨基的黑土地,就是他们梦想的载体。

雅克没有理会他们的嘈杂,只是冷静地翻开册子,对照着地图,一个个念出名字,指出方位。

“汉斯,基础兵田五十亩,位置在巴德地块西侧,界限至那棵大橡树……”

“克鲁格,服役两年,基础兵田加功勋田,共八十亩,在巴德地块东侧,过小溪后向南延伸……”

“马库斯……”

每念到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就发出一声欢呼,迫不及待地冲向他未来产业的方向,用脚步丈量着,用手抚摸着湿润的泥土,和相熟的伙伴大声讨论着边界,畅想着种什么、养什么,房子盖在哪里。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战场的硝烟和血腥,而是泥土的芬芳和对未来丰收的憧憬。

独臂老兵巴德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跑开。

他依旧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一直攥在手心的那把黑土,郑重其事地、一点点地撒在自己田地的中心位置。

他的动作虔诚得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这引起了雅克的注意力,他立刻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正从道路尽头飞驰而来,尘土泥浆在马蹄下飞溅。

他们顶盔贯甲,罩袍鲜明,马鞍旁悬挂着骑枪和刀剑,在雨后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为首骑士手中高举着一面迎风猎猎作响的旗帜……旗帜中央,一头凶悍的黑白条纹猛虎作势欲扑,仿佛要撕裂空气!

“过山虎!”

有老兵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敬畏。

雅克瞳孔一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

“让路,快!”

他低喝一声,同时挥手示意身边的士兵和他一起迅速退到泥泞的路边,将道路中央完全让开。

他认得那旗帜,那是克里斯王子麾下最精锐的近卫骑士团之一,“过山虎”,他们如此全副武装、气势汹汹地疾驰,绝不仅仅是寻常调动。

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队骑士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杀伐之气,从雅克和士兵们让开的通道中轰然冲过。

泥点飞溅到士兵们的裤腿上,冰冷的铠甲和漠然的眼神一闪而过,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浓重的尘埃。

“过山虎都动了……”

一个士兵喃喃道,声音有些发干。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股精锐骑兵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道路尽头再次扬起了烟尘。这一次,是一队徒步狂奔的战士!

他们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标志性的链甲衫,外面罩着厚实的皮甲或镶铁皮甲,头上戴着护鼻盔或锅盔。他们手中紧握着沉重骇人的双手战斧或长柄斧,腰间挎着短剑,背上插着飞斧或标枪。

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巨人的步伐踏在泥泞中,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速度竟丝毫不慢。

他们的队列中,还有人看到这边的老兵,还特意吹响了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

“瓦兰吉!是瓦兰吉战团!”

刚才认出过山虎的老兵再次惊呼。

“天哪,瓦兰吉卫队也出动了!?”

“这是怎么了?王子殿下把所有精锐都撒出来了吗?!”

“出大事了!肯定出大事了!”

士兵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脸上刚刚分到土地的喜悦被惊疑和紧张取代。

“米尼西亚人又打来了?”

有人惊慌地猜测。

“是不是雷泰利亚人背信弃义了?”

另一个老兵忧心忡忡。

“还是……金穗城那边出事了?”

有人想到了王子主力所在的方向。

雅克站在路边,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地望着瓦兰吉战士狂奔而去的背影,那沉重的脚步声和号角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他作为军法官,接触的信息比普通士兵多一些,但此刻也毫无头绪。这种规模的近卫精锐调动,必然是王子亲自下的命令,而且情况万分紧急。

就在这时,刚才还沉浸在分地喜悦中的老兵克鲁格猛地冲到雅克面前,他脸上那点因八十亩地带来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的急切和忠诚。

“雅克大人!”

克鲁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这……这不对劲,肯定是打仗了,大的!您看,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推迟退伍?

殿下需要人手!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拿得动刀枪!”

他的话像点燃了引信,立刻引起了其他几名刚刚分到土地的老兵响应。

“对,大人,我的地就在这儿,跑不了,殿下需要我们,我们这就回去拿装备!”

“算我一个,打了一辈子仗,临了还能为殿下再砍几个敌人!”

“大人,您去跟上面说说,我们海格兰德兵团的老兵,还没死光呢!”

巴德也站了起来,他不再看脚下的土地,独臂紧紧握成了拳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雅克。

“雅克大人!我的民兵队长还没上任,但我还是王子殿下的兵,这仗要真打起来,算我一个!”

他声音斩钉截铁,仿佛那片刚刚撒下黑土、梦想种满土豆的田地,此刻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雅克看着眼前这群激动、甚至有些急切的老兵,他们眼中闪烁着的是对王子的忠诚和对战斗的本能反应。

他心中五味杂陈。土地和安稳的生活是他们用血汗换来的,是他们此刻最深的渴望。

然而,当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军人的血液依旧在他们血管里沸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声音沉稳而清晰。

“都别慌,你们现在要做的,是看好你们的地,这是殿下的恩典,也是你们未来的根!”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急切的脸。

“退伍程序是军务部定的,不是我说了算……等着,我回去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雅克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老兵们躁动的情绪。

他们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雅克说的是实情。军令如山,擅自行动只会添乱。

道路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有远处瓦兰吉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和号角声还在隐隐传来,如同不祥的鼓点,敲在每个人心头。

雅克重新翻开了他的册子,试图继续分地的工作,但那“下一批”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他望向远方,眉头紧锁,那片刚刚还充满希望的黑土地上空,似乎悄然笼罩上了一层战争的阴霾。

巴德撒下的那把黑土,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沉重的意味。

和平是暂时的,战争才是常态啊。

雅克以前上夜校的时候,听老师说过这句话,那时候的他不能理解,然而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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