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元年,刘备于雒阳称帝的消息,传至成都。
曹操闻之大惊,乃召集心腹谋士于魏公府密议。
曹操负手而立,凝视案上地图,良久才缓声叹道:
“刘备竟当真胆敢称帝……”
“今吾尚为汉之魏公,如若任之,岂非主动向刘备称臣?”
由于曹操的魏公,是在刘协统治时期封的。
理论上,曹操仍然算汉臣。
而刘备建立的王朝,依然延续汉之火德。
所以曹操不论如何是不能承认刘备的汉帝身份的,不然本就偏居于益州的曹魏集团,直接在意识形态上矮了一个头。
程昱拱手上前,目光锐利,谏言道:
“明公,刘备虽据中原,然益州险塞,易守难攻。”
“今其初登大位,根基未稳。”
“若我等以‘讨贼’之名号召天下,未必不能与之抗衡。”
曹操却摇了摇头:
“刘备乃汉室宗亲,又是合法受禅。”
“今既称帝,天下士民多附之。”
“孤若贸然举兵,何以正讨贼之名?”
“只恐反失大义耳。”
所以我们说,政治是最讲脸面的游戏。
如果但凡刘协死在河南战场上了,曹操现在都能给刘备扣一个“弑君篡位”的帽子。
可问题是人家走了一套完整的禅让流程。
刘协也受封山阳王,在山阳国待得好好的。
曹操拿什么去指责刘备?
程昱一捋胡须,建议道:
“来日,可召集群臣。”
“明公可当众泣诉,诈称天子是被迫退位,然后密诏明公讨贼。”
“再以重金结好巴、夷诸王,使其附和。”
“届时,内外呼应,明公便可名正言顺称王,据蜀抗刘!”
曹洪当即出声反驳道:
“可那刘备乃是合法受禅,天子亦在山阳国无虞。”
“我等如何诈称天子是被迫退位?”
程昱嘴角微微翘起,冷声笑道:
“子廉将军此言差矣,天子是否真是被迫退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蜀人相信,天子是被迫退位的。”
曹洪这才恍然大悟。
程昱的意思就是,即便大家都知道刘备合法受禅,只要咱们蜀地不承认就行了。
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只要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将此事戳破,又有谁是真的在乎刘协是被迫退位的呢?
只要天子还在刘备手里,那我们永远都可以宣称刘协是被迫退位。
永远都可以宣称,天子受到了胁迫,一切都是刘备逼的。
真相并不重要。
人们愿意相信哪条“真相”,这一点很重要。
翌日,
魏公府大殿,文武齐聚。
曹操身着素服,面容悲戚,立于阶前。
他目光环视一圈众人,忽而掩面泣道:
“诸公!昨夜得密报,天子……天子已被刘备逼迫退位!”
众臣哗然,益州本土官员全都面面相觑。
夏侯惇怒拍案几:
“刘备安敢如此!”
“明公,当速发兵讨逆!”
司马朗沉声说道:
“然刘备势大,若贸然兴兵……”
此时,巴王杜濩、夷王朴胡出列,拱手高声道:
“魏公!我等亦得天子密诏,命魏公为国讨贼!”
这些人早已被曹氏贿重金收买,现在站出来,就是在配合曹操演戏。
曹操乃拭泪,慨然道:
“既天子有命,操虽才疏德薄,亦当勉力为之!”
程昱适时而进,谏言道:
“今刘备僭越称帝,天下动荡。”
“明公既受密诏,当正名号,以安蜀中军民之心!”
夏侯惇等众趁势高声附和:
“请明公进位王爵,统领益州,共讨国贼!”
众将齐声附和,益州官员见大势已定,亦纷纷拜倒。
他们本就与曹操是利益共同体,自无反对其称王之理。
曹操见人心所向,自知大势已定。
然而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乃故作为难,推辞道:
“操本汉臣,岂敢僭越……”
程昱正色说道:
“明公若不受王爵,何以号令三军?”
“何以昭示大义?”
曹操沉默良久,终长叹一声,肃然说道:
“既是诸君力谏,操……便暂领魏王之位,以讨不臣!”
为何曹操不敢称帝?
主要还是一州之地,不仅无法获得天下认可,反而可能会激发内部矛盾。
益州本土士族也无法接受曹操肆意妄为到这种程度。
并且这也会给刘备提供讨伐的口实。
同时,曹操喊出称王的口号,是假借汉帝之名。
也就是说,在曹营,他们是不承认刘备的帝位的。
仍然遥尊刘协为汉帝。
如果曹操自己称帝了,不就丧失了最后的政治号召力了吗?
益州本土官员,见曹操把巴王、夷王都请来了。
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于是纷纷拜道:
“臣请曹公进位魏王!”
一时之间,魏王千岁之声山呼海啸。
按理说曹操的“魏公”之位,继在河北。
如今退守益州,已无魏地。
为何不用“蜀”号,亦或者“巴”号?
这还是出于政治考量。
曹操的魏公之位,是刘协封的。
如今既然是遥尊刘协为汉帝,自然应当延续旧号。
这是在强调自身汉廷的正统性。
即曹操是“受先帝册封”的。
保持政治连续性,避免因改号引发的内部动荡。
就在文武众官皆议立曹操为魏王时,忽有一人站出来反对,力言不可。
众视之,乃尚书崔琰也。
崔琰据理力争,说道:
“当年高祖杀白马,与诸王立下盟誓,非刘不王。”
“如今刘备虽然称帝,然其手下李翊,有盖寰宇之功,亦仅受国公之位。”
“未有背高祖白马之盟。”
“今明公位及魏公,已是异姓臣子之极。”
“今又进升王位,于理不可。”
众官乃纷纷言道:
“汝独不见荀文若之事乎?”
自曹操称魏公以后,荀彧便与曹操关系变得非常差了。
荀彧不愿再为曹操效力,曹操也不愿放荀彧离去,襄助刘备。
最后,荀彧忧疾十数日,终病亡。
如今众官乃荀彧的例子来谏崔琰,只是在提醒他莫要步荀彧的后尘。
崔琰闻言大怒,叱道:
“时乎,时乎!”
“会当有变,任自为之!”
曹操闻言亦大怒,说道:
“此人正欲效法荀文若!”
于是,命人将崔琰打入大狱。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立场问题,没有半点退让的可能。
曹操必须表现的非常强硬,才能证明他就是受天子诏封王的。
但凡退让一步,都会显得他理亏。
建安十七年九月,曹魏仍旧焉用汉朝旧年号。
群臣一同奏表,颂魏公曹操之功德,极天际地,伊、周莫及,宜进爵为王。
因刘协不在蜀地,乃直接对曹操的“矫诏”拜之请命。
随后即令钟繇草诏,册立曹操为魏王。
曹操乃拜命受魏王之爵,冕十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
用车服銮仪,出警入跸,于成都盖魏王宫。
随后议立世子。
曹操正妻丁夫人无出。
妾刘氏生长子曹昂,后过继于丁夫人。
因征张绣时死于宛城,丁夫人怒休曹操,二人遂不来往。
后有妻卞氏所生四子。
长子曹丕,次子曹彰。
三子曹植,四子曹熊。
四子皆有雄才,于是曹操乃立卞氏为魏王后。
三子曹植,极聪明,举笔成章,最有乃父之风。
曹操欲立之为后嗣。
曹丕唯恐不能继位,乃问计于司马懿。
司马懿授予密计,曹丕从之。
或有一日,曹操去巴郡招抚诸夷王。
诸子前去送行,曹植挥笔成章,大肆称颂曹操之功德。
唯有曹丕拜辞父亲时,只是泪流满面。
左右见之,无不伤感。
于是,曹操乃疑曹植乖巧,心不如曹丕之诚。
于是踌躇不定,问计于司马朗。
曹操虽然不喜欢司马懿,但对其大哥司马朗倒是宠信有加。
司马朗心知弟弟已经押注在了曹丕身上,乃谏言道:
“公不见袁本初、刘景升之事乎?”
曹操闻言大笑,遂正式立曹丕为魏世子。
至十月时,曹操已从巴郡回返。
通过一番游说,或利诱、或威逼。
终于将当地的少数民族收服,成功拉到了各郡巴王、夷王、氐王的支持。
魏王之位,算是勉强在蜀地坐稳了。
曹操当即立下政治口号。
比起历史上刘备的“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曹操首先要做的是否定刘备称帝的合法性,并强调自身汉室代理人的身份。
于是喊出的口号是:
“汉无二主,伪帝非君。”
“天命在蜀,讨逆即中兴。”
曹魏集团坚称刘备是伪帝,遥奉刘协是正统。
然后为拉拢益州士人之心,曹操再次提出“蜀人治蜀”的口号。
以便为自己称王的基业稳固,继续层层加码。
在基业基本上稳住之后,曹操再次召开大会,商议如何“讨贼”。
“蜀地虽是天府之土,然刘备坐拥中国,又得荆州之富。”
“以益州疲敝之地抗之,早晚败亡。”
“未知公等有何建议,可以抗齐?”
曹操刻意强调刘备的政权是齐,而不是汉。
因为不论是他的魏公,亦或者刘备的齐王,都是在刘协手下封的。
称刘备政权为齐,也是进一步表示他们仍然尊奉刘协为正统。
司马懿当即站出来,发表意见:
“江东孙权,此前发兵偷袭荆州,袭取丹阳。”
“早已与齐人结下生死大仇。”
“刘备必不能容,孙权畏之。”
“两国彼此俱有切齿之恨。”
“今可差一舌辩之士,赍书往说孙权,邀约称王。”
“然后使其兴兵取荆州,与我蜀地共分荆楚。”
“如此刘备两线作战,必不能急图我蜀魏之地。”
荆州是南方重地,是吴人心心念念的地盘。
是周瑜、吕蒙两任大都督穷极一生,都未能得到的地盘。
而对于蜀魏而言,其又有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只有拿下荆州,才能将南方之地连成一块。
实现以南抗北,才有逆风翻盘的可能。
刘备虽然强大,但毕竟是一个新生的政权。
先有中原大战之疲敝,后又有汉中之战的败绩。
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发动大规模战役。
这段时间,就是加强魏吴联系的宝贵时间。
司马懿这个建议非常中肯。
曹操大喜,即修书令傅巽为使,星夜投江东来见孙权。
孙权知傅巽到,遂与谋士商议。
顾雍进言道:
“魏与吴本无仇隙。”
“前因袭取荆州,致使齐吴两家连年征战不息,生灵遭其涂炭。”
“今魏使来,必有联合之意,可以礼接之。”
孙权依其言,令众谋士接傅巽入城相见。
礼毕,孙权以上宾之礼相待。
傅巽呈上曹操之书,其书略曰:
“君览此书,当知天下之势已危若累卵。”
“昔诸葛孔明据荆州,傲睨江东。”
“吴侯遣吕子明白衣渡江,趁其不备,袭取荆土。”
“故齐人恨入骨髓,江东都督吕蒙亦丧于此。”
“此仇已结,不可解矣!”
“今刘备僭号洛阳,自谓‘三兴汉室’。”
“然实乃欺世盗名,挟伪帝而令诸侯耳。”
“孤受天子密诏,誓讨此贼。”
“汉无二主,伪帝非君。”
“吴侯雄略,坐断东南。”
“今既全有江东之地,何不效桓、文故事,进爵吴王,以正名号?”
“若吴侯不弃,孤愿与君结秦晋之好,共分齐土。”
“魏据中原,吴抚江表,鼎足而治,岂不美哉?”
“犹豫不决,坐待刘备坐大。”
“则彼必报荆州之仇,江东恐非君所有矣!”
“书不尽言,惟君察之。”
堂内一片寂静。
孙权看完帛书,却不急于回答。
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幽幽说道:
“曹公邀孤称王,这是要置孤于火上烤耶?”
傅巽微微一笑:
“吴侯此言差矣。”
“自公偷袭荆州之日起,东吴与齐国已是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刘备僭位称帝,兵锋正盛,吴侯难道还指望他能不计前嫌?”
“等待刘备元气恢复,其兵锋所指,吴侯首当其冲。”
孙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将帛书放在案几上,沉声道
“足下此言,是在威胁孤?”
“在下不敢。”
傅巽拱手,“巽只是陈述事实。”
“如今摆在吴侯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是称吴王,与魏王联手抗刘。”
“二是举国投降,或可保全性命,但从此江东之主就要沦为阶下之囚了。”
“放肆!”
一旁的陈武怒喝一声,手已按在刀柄上。
孙权抬手止之,盯着傅巽看了良久,忽然笑道:
“足下倒是直言不讳。”
“只是孤有一事不明——”
“以如今之势,魏王困守益州,孤据江东。”
“如何能与坐拥中原,兼有荆州的刘备抗衡?”
傅巽来前,早有准备,面对这个问题,他心中更是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当即从容回答道:
“吴侯明鉴。”
“刘备虽据中原,但刚刚打完中原之战,足足动员了六十万人,全国上下都已十分疲敝。”
“后又历汉中之败,损兵折将,士气低迷。”
“更为关键的是,魏王在撤离中原前,已迁走河南之民,焚毁了此处良田。”
“刘备得到的不过是一片焦土,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而河南之地,也将成为刘备一块要流血很久的伤口。”
“何以见得?”孙权沉声问。
“刘备仁义之名著于四海,今河南困穷,民生凋敝。”
“刘备岂会见死不救?”
“若要恢复河南生产民生,便需调用他州物资,进一步脱累全国发展。”
“可饶是如此,我料刘备必然为之。”
孙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示意傅巽继续。
“再者。”
傅巽压低声音,“西凉韩遂与刘备素有嫌隙,魏王已派人与之联络。”
“若成掎角之势,我等便能从三分进攻齐国,刘备首尾便不能相顾。”
“加之北方胡虏虎视眈眈,刘备不得不在北方分兵防备。”
“如此一来,刘备便不能调动全国兵马来对付吴魏。”
“诚如是,愚以为局势并非不可为。”
堂外风雪渐大,呼啸的风声穿过门窗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孙权盯着案几上的帛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主公。”
一直沉默的张昭突然开口。
“老臣以为,与魏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
“曹操当年虎踞中原,与刘备二分天下。”
“如今败走益州,已是强弩之末。”
“与其与之联手,倒不如……”
“倒不如投降刘备?”
顾雍出言将之打断,冷声笑道:
“张长史可莫要忘了,当初我等偷袭荆州时,便已经与齐人结下了生死大仇。”
“刘备恨我等入骨,岂能饶过江东?”
张昭面色一僵,低头不语。
傅巽见状,乃趁热打铁、
“吴侯,机不可失。”
“魏王可是诚意相邀、”
“今魏有蜀道天险,吴有长江之流。”
“事若就,便可成南北共治之局。”
“事若不就,亦不失封王之位。”
“总好过与人为奴要强罢?”
“魏使且先至驿馆歇息,容孤思量思量。”
孙权暂时将傅巽稳住,转而退回书房中去。
秣陵的的雪停了,但寒意更甚。
孙权独坐于书房,案几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军报。
他手中握着一卷帛书,是今晨刚从合肥前线送来的——
陈登又在边境增兵了。
听说这厮已经成了淮南都督,总制荆扬。
他当然会继续往合肥增兵,针对自己。
一直以来,孙权都不喜欢陈登。
因为陈登的志向就是并吞江南,所以他一直是对吴强硬派。
如今其总督江南,正是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矣。
自己将来只会被他针对的更惨。
“报——陆都督求见。”
侍卫在门外禀报。
孙权手中帛书一抖,连忙道:
“快请!”
陆逊一袭素袍,从容入内。
尚未年满三十的他,如今已是东吴第三任都督了。
自吕蒙战死后,这位年轻的儒将便扛起了东吴军事的重担。
主要还是因为周瑜、吕蒙在时,都推荐过陆逊。
陆逊又是孙权的姻亲,然后收复丹阳有功。
便顺理成章的,被孙权推为了第三任都督。
“伯言,坐。”
孙权亲自为陆逊斟了一杯热酒。
“天寒地冻,暖暖身子。”
陆逊双手接过,却不急着饮,只是捧在手中取暖。
“主公深夜召见,想必是为魏王使者之事?”
孙权长叹一声,将傅巽的提议一一道来,末了问道:
“伯言以为,孤当如何抉择?”
陆逊凝视杯中酒水,沉吟良久:
“主公,与齐国和谈之路,自偷袭荆州那日起,便已断绝了。”
孙权眉头皱起,慨叹道:
“伯言之言,与魏使之言如出一辙。”
“刘备有扶持诸葛孔明之心,因我东吴偷袭荆州一事,而使得孔明避祸于交州。”
陆逊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
“若东吴降齐,主公轻则失去权柄,重则性命难保。”
窗外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孙权脸上的光影也随之变幻,晦暗不明。
“那依伯言之见……?”
“唯有联魏抗刘,方有一线生机。”
陆逊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
“近日鄱阳湖渔民捕获一尾金鲤,金鲤吐出一书。”
“高写‘大吴兴,孙氏王’的字样。”
“此乃上天启示,主公当顺天应人,受此王爵。”
孙权接过竹简,只见上面详细记载了祥瑞的形貌特征,还有当地官吏的联名见证。
他的手微微发抖——
这究竟是真正的祥瑞,还是陆逊为坚定他心意而故意安排的?
“伯言,须知孤一旦称了王,便再无退路了。”
“如若将来兵败,我孙氏必难保全!”
“父兄之基业交在孤手,孤不能轻易覆之。”
“主公!”
陆逊突然跪地行大礼,“正因孙将军两代基业交在明公之手,明公才更不能够轻易地拱手让人。”
“干大事而惜身,此取祸之道也。”
“公岂不见,袁本初、刘景升之事乎?”
“如今天下三分,刘备据中原而称汉,曹操据益州而称魏。”
“唯我东吴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受此王爵,何以号令江东豪杰?何以与二雄争衡?”
孙权瞳孔骤缩,身躯一震。
陆逊此话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错!
东吴已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孙权与陆逊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
“传令诸将,明日辰时大殿议事。”
孙权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坚定。
“再请魏使傅巽一同前来。”
待侍卫退下,陆逊低声道:
“主公已有决断?”
孙权走到窗前,望着被积雪覆盖的庭院。
一株老梅在寒风中傲然挺立,枝头几点红梅如血般刺目。
“当年我兄伯符临终之时,将江东基业托付于我。”
“言道:‘举江东之众,与天下争衡,卿才略非所及,当善用张昭、周瑜等以成大事。’”
孙权声音低沉,“如今公瑾早逝,子布老迈,唯有伯言你……可助我保全这江东基业了。”
陆逊闻言,顿首再拜。
“臣定当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孙权转身,双手扶起陆逊,眼中再无犹疑:
“明日,我当受吴王之封,与魏王共抗刘备!”
次日清晨,秣陵城内钟鼓齐鸣。
吴侯府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傅巽作为魏王使者,立于殿中,手捧紫绶金印。
孙权身着诸侯冕服,缓步登上主位。
张昭等老臣面如土色,而陆逊、朱然等将领则神情肃穆。
傅巽高声宣读刘协“密诏”:
“……特封孙权为吴王,加九锡,都督荆扬交徐四州诸军事。”
孙权凝视手中金印,恍然间似乎看到了未兵燹燃遍吴地的景象。
但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自今日起,孤受封吴王,与魏王结盟。”
“魏吴两家永结盟好,互不侵犯,共讨逆齐!”
孙权的声响如雷,在大殿内回荡。
“孙登为王太子。”
“陆逊为大都督,总领全**事。”
“吕范为使节,即日赴益州盟誓!”
傅巽面露喜色,深深一揖:
“吴王英明!魏吴联手,必能以弱胜强,克敌制胜!”
陆逊率众将跪拜:
“臣等誓死效忠吴王,保我江东基业!”
至此,吴魏两国结成盟誓,共抗齐汉政权。
……
河南,洛阳。
刘备在用过午膳之后,便回到了未央宫批阅奏折。
一晌无人来扰,再从书案上抬起头时,窗外已是暮云镀金。
片刻出神,不觉脑中嗡鸣声愈显。
刘备乃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忍过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
再睁开眼时,才觉流光飞逝,不知何夕。
于是,在简单地用过晚膳之后。
又提起毫笔,打算接着处理政事。
“陛下,该歇息了。”
贴身宦官轻手轻脚地添了新烛,小声提醒。
刘备恍若未闻,目光黏在东郡来的急报上。
今年夏天,兖州大旱,大量百姓饿死。
民间已经出现不少易子互食的现象了。
这主要还是曹操迁民加焚良田带来的后遗症。
若不然,兖州断不至于抗不过去这场大旱。
他批着“从河北、淮南调粮”,然后又开始写下具体的章程。
自三兴汉室以来,这样的奏报每月都有。
刘备才知道,管理全国有多累。
因为此前整个北方、淮南是完全托管的状态。
李翊与陈登只会把非常重要的大事上报给刘备,刘备只需要拍板决定就可以了。
但现在,汉室三兴,帝国建立。
河北、江南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托管。
因为说难听点,此前的托管,是形势所迫。
原来的河北、江南说是独立政权都不夸张。
现在称帝了,权力必须得收回中央。
再像以前那样下放,那汉朝的统治用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
“陛下。”
一阵熟悉的幽香飘来,刘备抬头,看见皇后袁瑛立在灯影里。
她穿着素白寝衣,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像是匆匆起身的模样。
“这么晚了,皇后何事?”
袁瑛缓步上前,纤指按在刘备肩头:
“臣妾醒来不见陛下,听说还在批折子。”
她指尖轻轻揉着丈夫紧绷的肩颈,“子时都过了。”
“国事繁忙。”
刘备偏头避开妻子的手,毛笔在另一份奏折上勾画。
“你先回宫歇息。”
殿外的寒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烛火猛地摇晃起来。
袁瑛的影子在墙上陡然拉长,又缩成一团。
“陛下已经三日没与臣妾说话了。”
袁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陪臣妾说会儿话可好?”
刘备笔尖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他突然把笔拍在案上:
“朕现在是大汉天子!天下苍生系于一身,岂敢有半分懈怠?”
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炸开,惊得身旁宦官扑通跪下。
面对刘备的“龙颜大怒”,即便是封疆大吏都得胆寒。
而此刻袁瑛一名女子,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从刘备手中抢过案牍。
“陛下,您就陪臣妾说说话罢。”
“把案牍放下。”
刘备面色阴沉,语气冷冰冰的。
“不……”
袁瑛的声音依然轻如羽毛。
“朕让你把案牍放下。”
“皇后难道想要抗旨吗!”
刘备语气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