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废弃的仓库里。
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声响。
将冰冷的海风挡在门外。
亚诺裹着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
坐在火堆前，苍白的脸被火光映得有了一丝血色。
一个身影提着个便利店的袋子走了过来。
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
“小亚诺，还记得我吗？”
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你陆七大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亚诺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爽朗的男人。
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记得的，陆七大哥。还有左池叔叔，莎夏姐姐，依依姐……我都记得。”
“哈哈，记性不错！上次见你还是在上次，那会儿你还只能躺床上呢。”
陆七笑了两声，从袋子里掏出一罐还冒着热气的饮料，塞进亚诺手里。
“这些年过去，你怎么长成个女娃娃了。”
“....哈哈哈，别开我玩笑了，陆七大哥。”
亚诺捧着温暖的饮料，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陆七大哥，那个很凶的大姐姐……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感觉她很讨厌我爸爸妈妈。”
陆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挠了挠头。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仓库外。
在海岸边。
朔白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
指间的烟头在黄昏中像一颗遥远的、忽明忽灭的猩红星辰。
“你就当……”
陆七斟酌着用词。
“她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没太多关系的那种。”
“可是。”
亚诺小声说。
“她和妈妈长得好像，真的不是我母亲的亲妹妹或者亲姐姐吗？”
“嗨，这年头，长得像算什么稀奇事。”
陆七的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在讲一个笑话。
“我给你讲，我知道俩兄妹，这两人的父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是这俩长得是一模一样啊！”
“您猜怎么着？克隆人！小子！这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疯狂！”
亚诺被他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胸口的郁结仿佛都随着这笑声消散了许多。
“陆七大哥，你还是这么搞笑。”
“没办法，我这种老古董，现在也就剩下耍耍嘴皮子的本事了。”
陆七自嘲地耸了耸肩。
“这年头，已经没人需要间谍了。”
“那您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跟以前差不多。”
陆七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丝得意。
“我和你依依姐，还有另一个大姐姐，合伙开了家万事屋，0721工作室。”
他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
“除了犯法的勾当不接。”
“其他的什么搬家疏通下水道，送外卖，闪送，寻人寻狗，甚至代做寒假作业，殴打老师，掏鸟窝，除虫，洗车，只要给钱，什么活儿我们都干！”
陆七看着亚诺慢慢缓过神来。
将手里喝了一半的罐装咖啡递了过去。
又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燥的木柴。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他问道，语气随意，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关切。
“身体里那股力量，还在折磨你吗？”
亚诺感受了一下。
那股曾经像冰锥一样刺痛他骨髓的寒意。
此刻正温顺地在他的血脉中流淌，像一条冬眠的蛇。
安静，却充满了潜在的力量。
他摇了摇头，捧着温热的咖啡罐。
轻声说。
“好多了。”
“以前……我虽然不讨厌它，但也从没有真正去面对过它。”
他看着跳动的火焰，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故意把家里一个很重要的成员当成空气。”
“以为只要我不去看它，它就会自己消失。”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种成熟的温柔。
“但我不应该那样对它。或许……它也会感到寂寞吧。”
“我勒个去。”
陆七正准备喝一口咖啡，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
他夸张地挠了挠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亚诺。
“以前别人都骂那个姓李的是圣母，我看你小子才是重量级。”
“你简直就是玛利亚本人啊！”
“怎么着，你连自己的血脉和力量也要共情一下？”
面对陆七的吐槽，亚诺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我对这个世界，还有所有的一切，就是没办法讨厌起来。”
“唉……”
陆七长长地叹了口气，仰头灌了一大口咖啡。
仿佛想用苦涩的味道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感慨。
“那你之后，打算用这股力量做什么？”
“那个很凶的姐姐有一句话没说错。”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到那股力量在掌心汇聚。
“我不会用它去杀人，但是，我会用它去救人。”
“救人？”
陆七挑了挑眉。
“小子，这想法可危险。”
“你这是想当‘法外制裁者’啊。我可得提醒你，这玩意儿不提倡，被九局或者协会的人逮到，是要被起诉的。”
“法外制裁者……那是什么？”
亚诺的脸上露出了困惑。
“嗯……”
陆七想了想，用一种更通俗的方式解释道。
“就比如，武侠小说里的侠客，或者……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之类的？”
他啧了啧嘴，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毕竟，坏人太多了，现在还真的有挺多这种动用私刑去打击罪犯的觉醒者。”
“就我们现在说话这会儿，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可能就有人正在被伤害，甚至被杀害。”
“警察也好，九局也好，协会也好，人手就那么多，怎么也管不过来的。”
“再加上最近‘暗行者’那帮疯子也开始不老实……”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啧，昨晚还出了李玲笙那档子事，现在外面都快吵翻天了。”
“李玲笙……”
亚诺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玥祈姐的父亲吗？”
“是啊。”
陆七有些意外。
“你认识她？”
“嗯！我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我们是朋友。”
“原来如此。”
陆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亚诺。
“唉，小子，我问你，你该不会是看了小时候我塞给你的那些武侠小说和漫画，才有了这种危险的想法吧？”
亚诺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光芒，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副兴奋的样子，仿佛刚刚从冰海里爬出来的不是他。
“那些书对我影响特别大！”
“我做梦都想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人！就像书里写的，但是我不想杀人！我只想救人！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多帅啊！”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挺直了腰板。
用一种自认为很帅气的语气，报出了自己的“江湖名号”。
“我还给自己取了一个中文名字！叶宸岳！”
陆七正准备再喝一口咖啡，听到这个名字，动作又一次僵住了。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亚诺。
最后憋了半天，才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
“叶……宸……岳？”
“我说小子，你这什么鬼名字，听上去一点也不像侠客。”
“倒像是那种武侠小说里，活不过三章就要被主角干掉的反派武林盟主。”
“那也没关系！陆七大哥！我想成为你刚才说的那个！”
“啊？啥？圣母玛利亚啊？你已经是了，恭喜你啊。”
“不是这个！是那个法外制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