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 剑道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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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破碎,剑气弥散。

一道身影从高天而坠。

正是掌律。

万千金灿剑气支离破碎,缠绕金鳌峰的流光剑意就此迸灭,万钧之剑失去道域支撑,重重插回大地。

天顶之上,陆钰真大袖飘摇,注视着掌律下坠的身形。

他半边身子已被剑气绞碎,化为雪白纸屑,不断向外抛飞。

那尊巍峨庞大的纯白圣人法相,也被剑气摧毁一半。

但……终究还是赢下了这场一剑对决。

不死泉水汽滋养之下。

陆钰真这具“残躯”很快得以修复。

他抖了抖衣袖,收回纯白圣人,同时也握住好不容易取得的“大穗苍龙”。

“通天兄,当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剑修。”

陆钰真轻声喃喃:“只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言罢。

他不再犹豫,当即收敛气息,向着莲花禁地掠去。

……

……

轰!

一道沉闷重响在大穗剑宫天顶炸开。

金鳌峰从天顶坠降的画面,即便身处剑林大阵之中,亦能看清。

“掌律……战败了……”

众人心头一片冰凉。

金鳌峰坠落之后,一道道炽光落在剑林上方。

镇山大阵彻底崩碎。

此刻,真正的绝望涌上心头。

“叛徒!你害了掌律!你害了大穗!!”

一道悲愤高喝在剑林深处响起,一位真隐峰长老不顾代价地冲了上去,竭尽全力刺出一剑。

周至仁冷漠回首。

啪!

一掌将飞剑击碎,余力不减,拍在长老胸口,将其重重打飞出去。

这位长老已经凝聚道则,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成就阴神。

但与周至仁相比,实在差了太远。

一掌之后。

那位真隐峰长老飞剑折断,簸坐在地,衣襟满是鲜血,却是高声讥讽道:“周至仁!当年饮鸩之战,剑宫尚未出现一位叛徒,你真是丢尽了师门颜面!”

“……”

周至仁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这位真隐峰长老挺身而出之后。

剑林之中,再度响起剑气呼啸之声……金鳌峰,玉屏峰,小舂山的长老,一同出手。

三把飞剑,同时疾射而出。

然而结局并没有变化,浑身燃着命火的紫袍男人,只是轻轻拂袖,三把飞剑顷刻折断,隔空叩指,三位出手刺剑的长老如遭雷击,被道意轰中,横飞出去。

周至仁并没有当即杀了他们。

他留了这些人一条性命。

“还有么?”

叩指三下之后,周至仁背负双手,望着面前浩大剑林,轻声开口。

虽无剑气之声响起。

但那位真隐峰长老的怒骂之声却愈发激昂。

“你枉为小舂山主,枉得莲花传承……”

“从前,天下人当你是莲花峰首徒,是谢玄衣大师兄!”

“此后,天下人只当你是走狗,是败类!”

鲜血泼洒在地面。

飞剑折断在膝前。

但并不妨碍这位真隐峰长老的怒骂。

一声接着一声。

周至仁强忍怒火艰难保持的那份体面,此刻再也无法维系下去了。他神色冰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真隐峰长老,骤然抬脚,看似浑不在意地一踢,下一刻,一根紫竹势大力沉地射出,击穿真隐峰长老肩头。

“啊……”

惨叫之声贯穿剑林。

那长老头颅垂了下来,声音就此熄灭。

“聒噪。”

周至仁冷冷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念着谢玄衣的名字,此时此刻,谢玄衣在哪?”

说罢。

他转过身,袖中滑出飞剑。

“大局已定。”

周至仁注视着祁烈,面无表情道:“就算谢玄衣真来了,又能如何?”

……

……

“杀!”

皇城司宝船坠在大穗剑宫山门之处。

朱厌一骑当先,击碎镇山大阵之后,直接落在了金鳌峰所在之处,一座金灿流光大阵倒扣,犹如大碗,笼罩在剑林之前。

掌律虽然战败,但失去意识之前,还留了一缕剑念。

伴随着金鳌峰的倒落。

这场大战彻底落下大幕,再无悬念……

这剑念,便是庇护剑林最后的屏障。朱厌并没有受到“仁寿宫”收手的讯令,所以继续出击,他来到大阵之外,毫不犹豫就是一脚。

轰!

震天之声响彻整座剑宫!

以朱厌阳神境修为,仅仅一击,就将大阵击出一个缺口!

“给我杀进去,将所有反抗者尽数杀了。”

朱厌看着这座金光阵罩,冷声下令。

皇城司修士蜂拥而出。

下一刻,一道磅礴光焰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坠落,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直接落在金鳌峰阵罩之前。

火海蔓延速度奇快,瞬间扩散至百丈。

第一批冲出的皇城司修士,被火焰沾染,浑身暴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齑粉!

“?!”

朱厌心头骤然浮现出一股不安。

他抬起头来。

天顶云海破碎,重回清明,只见一缕猩红长线从远天掠来,速度奇快,几乎是刹那便掠至面前。

珰!

铁翼浮斩!

即便朱厌心湖已生警觉,抬起双臂,但依旧被这一击斩中……他整个人被铁翼传来的巨大劲气震飞,向后退出数百丈,重重砸在一座山峰之中,而那双臂格挡位置,虽有“猿族”神通庇护,依旧被划得血肉模糊。

刺骨之痛,传入心湖。

“还有蠢货上赶着来送死?!”

朱厌阴沉着脸踏出烟尘,只见一头浑身燃烧赤焰的巨大朱雀,悬浮于金鳌峰前,铁翼每一次鼓荡,都掀起一片磅礴火海,那些率先下了宝船的皇城司修士,直接被火海席卷,就此吞没,湮灭,化为虚无!

“朱雀……”

朱厌盯着远天的大鸟,眼中掠出一抹杀意。

妖国环境与人族不同。

异族大妖的成长,常常伴随着厮杀,掠夺。

猿族与凰族常年不合……朱厌和朱雀,同为两族之间的顶级大妖血脉,积怨多年,一旦碰面,必定会以最凶狠的方式开始拼杀。

“还有一个人类……”

朱厌皱了皱眉。

他隐约看见,那火红大鸟的背上,还立着一道黑衫身影。

如果自己没记错。

朱雀这一族,性格暴戾,无比高傲。这大穗剑宫的朱雀,早就已经认过主了,莲尊者死在北境战场之后……即便是赵通天,都无法使得朱雀低头。

这家伙,怎还会再驮负第二个人类?

“前辈,辛苦了。”

谢玄衣站在朱雀背上,沉声开口。

他骑乘朱雀,从北海一路南下,速度堪比开阵传送——

朱雀不愧是世间极速,凤凰不出,谁与争锋。

全力赶路的情况下,铁翼拍打,虚空都为之破碎。

隔着数十里。

谢玄衣便放出了神念,在【元吞圣界】加持之下,他远远看到了大穗剑宫的战况。

苍龙气运被缚,云海破碎,金鳌峰坠落的那一幕,谢玄衣完完整整看在眼里。

“小子,不要废话。”

辞镜冷冷道:“这白毛猿交给我……你赶紧去剑林。”

金鳌峰倒坠的画面。

辞镜同样看在眼里,他很清楚,先前苍龙出世的画面意味着什么……赵通天引动了大穗剑宫的剑气龙脉!按理来说,这本该是必胜无敌的一剑,但龙脉半空被缚,剑林之中一定出现了叛徒!

“……好!”

谢玄衣不再多言,只是沉声一应,当即向着剑林掠去。

……

……

“就算谢玄衣真来了,又能如何?”

周至仁话音刚刚落地。

剑林外便响起汹涌澎湃的火潮鼓荡之声。

这声音隐隐传入众人耳中。

火海翻滚,下一刻便有无数皇城司修士的惨叫响起。

“……?”

盘坐元阵中的年轻弟子,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大穗剑宫的所有修行者,应当都已经缩入剑林了才对……

这火海是什么情况?

惨叫又是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些声音,周至仁心头咯噔一声,顿时掠出强烈的不安。

他没有犹豫,当即以飞剑对着祁烈斩下——

下一刻。

珰!

飞剑在半空之中被一缕金线撞击,发生偏转。

周至仁神色阴沉,当即操纵飞剑调转方向,再度斩切而下——

珰!

第二道脆响迸发!

那缕金线再次精准无误地击中周至仁飞剑,两次碰撞之后,周至仁以肉身为饲的本命飞剑出现了些许裂纹,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深深刺入一根紫竹之中。

而那缕金线则是在祁烈头顶悬停。

剑气流光溢散。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金线的“真面目”。

“沉疴?”

“沉疴!”

整整十年。

这世上无人再见过这把飞剑。

大穗剑宫的所有弟子,都听说过“谢玄衣”的故事……北海浪潮退去之后,这段故事成为了过往。而谢玄衣也成为了一个淹没在历史浪潮中的“死人”。谁都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大潮再起。

这把坠入北海的飞剑,还有重现人间的那一刻。

“玄衣师兄……”

看到飞剑的那一刻。

祁烈声音颤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剑林的大雾被剑气撕碎。

这把金剑静静悬浮在空中,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压抑在众人心头的无尽绝望,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一道黑衣缓缓从林雾尽头出现。

“……”

谢玄衣沉默地停下脚步。

大风从剑林之中穿隙而过,吹动他的黑衣,周至仁的紫袍。

周至仁没有回首。

周至仁只是平静凝视着面前悬停的金剑,金剑剑面折射出粼粼波光,也折射出他背后那道站定不语的黑衫身影。

两人曾经无数次对视。

事实上……

从这个“来历不明”的谢真拜入剑宫之时,周至仁便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

玄水大比落幕之后。

隔着层层风雪,两人曾经就这么隔空对视。

“听说你在南疆杀了很多人。”

周至仁缓缓转过身子。

他背负双手,摆出兄长姿态,像是若干年前的那样。

每一次谢玄衣外出游历,返回剑宫之时,师兄弟便会这么对话。

“都是当年北海的仇人。”

谢玄衣声音很轻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大宗,全都被你杀完了?”

周至仁笑了笑。

“嗯。”

谢玄衣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们该死。”

“我以为你会逃到妖国的。”

周至仁看着师弟,语气有些遗憾。

他看得出来。

师弟并没有晋升阳神。

阳神境的气息……不是这样的,谢玄衣虽然杀了南疆那几位伪圣,但自身大道尚未凝结,仍然处于道境层面。

“我从来不逃。”

谢玄衣沉默了片刻,道:“这里是我的家。杀完了该杀的人,自然要回家。”

“……家?”

周至仁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这一次。

谢玄衣不开口了。

他望着四周,神色复杂。

是的……

他把大穗剑宫当做自己的家。江宁,只是出生的地方。

他在莲花峰修行,也在莲花峰长大,妙音师妹,祁烈师弟,还有大师兄……这些都是自己的至亲。

只是一路行来。

他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大穗剑宫。

看到了流淌鲜血,元气耗尽的师门弟子。

最终……

他看到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大师兄乃是除了师尊以外,谢玄衣最为尊敬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

大师兄,会是大穗剑宫的叛徒。

“……”

谢玄衣望向不远处昏厥过去的黄素,眼中露出心疼之色,他隔空轻点,一缕元气落在小师妹额头,这其中蕴含着生之道境,以及微弱的不死泉水汽。

他环顾一圈,弹指不断叩出生之道境……送入几位飞剑断碎的长老心湖。

这几位长老伤势不算严重,一缕生之道境足以救治。

至于安慰被紫竹贯穿肩头的那位长老,谢玄衣额外馈赠了半缕不死泉水汽。

做完这些。

谢玄衣一步一步向祁烈走去。

周至仁没有动手。

二人擦肩而过。

谢玄衣蹲在祁烈身前,将其搀扶而起,将不死泉水汽注入肺腑之中。

“玄衣师兄……”

祁烈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到有些陌生的俊美面孔,一时之间有些失了神。

“是我。”

谢玄衣注视着祁烈双目,柔声说道:“玄衣师兄回来了。”

祁烈用力地攥住谢玄衣手掌。

“十年前……”

祁烈望向周至仁,艰难挤出声音:“也是……他……”

“……”

听到这,谢玄衣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师弟肩头,以眼神示意祁烈,不必再说下去了。

看到剑宫这副景象。

谢玄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做完这些,谢玄衣重新站起身子,望向周至仁。

剑林风声呼啸。

“你其实还有机会。”

谢玄衣平静道:“自断双手双脚,自毁剑气洞天,我送你去见师尊,兴许还能留一条命。”

“……呵。”

周至仁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抬了抬手,那把刺入紫竹的飞剑重新倒掠而回。

周至仁微笑问道:“若我拒绝呢?”

谢玄衣沉默了数息。

沉疴缓缓坠悬在肩头,他轻轻将手掌搭在飞剑之上。

“依旧是我送你。”

“但这一次……不是去见师尊。”

谢玄衣轻轻道:“我送你去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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