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 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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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病区建的…

的确不怎么‘如人意’——照爱德华·史诺的话说。

他总是这样,话不说的完全。哪怕病人只吊着半口气,肠子从肚脐眼流出来,没了脚,吃喝多少,就要吐出多少,妻子嘴里还一股腥味(这是另外的话题)——哪怕这样,他也要装模作样地诊断上几分钟,说上一句‘也许还有机会’。

金斯莱之前是这样看他的。

直到他真救活了一个被石块砸断膝盖,像血里长了个人的患者。

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和弗洛伦斯,和自己一样。

金斯莱尊重有本事的人。

“还不如留在贝特莱斯。”

弗洛伦斯说气话。

她知道不能留在贝特莱斯。假如真想有所作为,想帮助病人,他们就要到这里来才行——随着费尔康·波茨的动作,伦敦城中的病人将会一点点转移到郊区。

“现实是,我们只能控制自己能控制的那一部分。”

爱德华·史诺说着,默默用袖子抹去简易柜上的杂尘,放好皮包,将一只只医疗用具、药单与所需物品分门别类找地方装。

金斯莱和弗洛伦斯也很快跟着动起了手。

下午没有过太久。

威廉姆斯·詹纳就来了。

——他们听见老院长在外面和人吵架。

还能是谁呢。

杰夫·波茨。

费尔康·波茨的亲弟弟,家中最受宠的孩子,三十来岁还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尽可能香喷喷油汪汪的娇绅士。

威廉姆斯·詹纳不敢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就是政府的拨款?

女王大手笔的私人捐赠?

社会各界的帮助?

就是这么一片…

连粪桶都不如的地方?

“费尔康·波茨!!”

几名学生搀扶着老院长,在乱石堆子里冒险。

杰夫·波茨端起一杯红茶,坐在工人们刚为他建起来的凉棚里:“哎呀,远道而来。我该称呼你威廉姆斯·詹纳,还是老詹纳?詹纳院长?皇家医学院院长?”

“你该看看你自己的哥哥了,波茨先生。你们到底搞什么把戏?!”

他不想当着孩子们(对老院长来说,学生们都是孩子,哪怕爱德华·史诺这样三十来岁的人)出言不逊,可眼前这些实在不像话。

“把戏?你管社会各界、政府与女王的帮助叫‘把戏’?”

老院长气冲冲到了凉棚里,挥手打掉了波茨手里的茶杯。

他气得快要昏死过去。

“我不可能让病人住在这种地方!恩者在上!连顶子你们都造不好吗?!”

“事实上,你说的不算,詹纳先生。”波茨一副厚道的模样,说自己心肠软,才额外私添了些钱。否则,这些人连‘差些’的顶子都不会有。

“这就是灰党的答案?”威廉姆斯·詹纳脸上的每一块肉都在抖动。

他居高临下盯着胖男人,仿佛一头即将食人的狮子。

可是狮子老了。

“哦,哥哥毫不意外你会这样说。詹纳先生,这和党派没有关系——不过,你非要说有,那就有吧。这病源是谁查出来的?药剂是谁作出来的?你借助党派霸占这头衔和职位,到了灾难来临的时候,却半分贡献都没有…”

老詹纳气得发抖。

周围的学生们纷纷出言指责杰夫·波茨,说他没有教养,不该对一位数十年如一日研究医学、拯救世人的先生这样讲话。

杰夫·波茨不以为意。

“他又没有拯救过我。”

他说。

“如果你非要在这‘微末’事情上计较…不如自己聘请工人。政府的钱我们可是一分一毫都花在该花的地方了…瞧瞧,现在石灰粉多少钱一口袋?水银呢?砖呢?木头呢?工人的酬劳呢?瘟疫横行,你们难道还认为,两三个便士就能…哎呀!连个孩子都雇不来啦!”

无耻至极。

学生们举起拳头要揍他。

工人们倒反常地围了过来,将杰夫·波茨保护起来——这些工人也不对劲。

学生中自然有家境不好的。

他们从小和工人,和伎女,和皮匠打交道。

工人们哪会这样呢。

看看他们的手腕就知道。

“你们竟敢…竟敢…”老詹纳捂着胸口,气得再说不出话。

弗洛伦斯拎着裙子跑出来,抓住自己导师的手,吩咐学生们将他挪到屋里,找个床先躺下。

就这样。

这就是灰党和费尔康·波茨在灾难中给出的交代。

很快。

不到入夜时分。

‘一串串’陪马车步行而来的市民们抵达了他们的庇护所。

灾难中的圣地。

这些人多是染了病,或染病患者的家属。他们其中一部分不属于人类,已经在灾难中转化为某种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而另一部分,尚且保留人性。

所以,他们辱骂弗洛伦斯,骂政府,骂医生和贝特莱斯,骂护工都是没人要的伎女。

弗洛伦斯半点都不生气。

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而病人发泄痛苦,总不能骂万物之父(至少不能当众)。

“我们帮忙修了几个顶棚,补墙。快,按照家庭分开,听我们的指挥——”

她这样‘活泼’地指挥,倒让那些出言不逊的市民们摸不着头脑了。

这女人…

怎么回事?

“我们怎么能住在这儿?!还没有我的家安生!”

“行行好,先生。先住进来,等明天,我就搬一座皇宫给你们…”弗洛伦斯像一只炮火中的蝴蝶,在瘟疫的战场上穿梭。

金斯莱撸起袖子,同爱德华·史诺一桶桶提来政府赞助的‘高度酒’:上面漂浮着一层让人瞧了皱眉的黄褐色杂质。

就不必深究那是什么了。

夜幕下的伦敦。

在遥远的,凡人永远不可抵达的伦敦西区,冰雹般的好消息几乎砸的畅饮宴上的女士先生们找不着北。

他们毕竟住在西区。

“赞美恩者!”

先生们高举酒杯,女士们放下折扇。

乐队的艺术家们用冰冷的心脏弹奏出炽热鲜活的乐曲。

打着领结的贵族男孩挥舞着手里散发新鲜油墨味的报纸,和他的小伙伴在长裙与香水中穿梭:他们高喊着‘我们有救了’、‘帝国万岁’,惹来父母,或其他女士们宠溺地笑声。

玻璃杯比在场的所有脂肪更重感情。

它们交击碰撞出警告,人类却不懂玻璃的语言。

“赞美陛下!”

他们说。

“哎呀——我一想到我们为灾难付出的——牺牲的——哎呀——我就——我——我就要——”

女士们用刺剑般的食指挑起手绢,边哽咽边擦拭眼尾。

“这真是个伟大的时代…我们有层出不穷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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