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招标会，所以人并不算多。
克索德指挥亲卫队将无关人等都隔在了外面，联合蒸汽机公司首席技师默多克则亲自推开演示车间的门，躬身请王太子进入。
分管气缸与活塞研发的特里维希克跟在约瑟夫身旁，继续介绍着新型号蒸汽机的进度：
“……在使用纳慕尔皇家炼铁厂的特种钢材制作连杆、曲轴和耐压管之后，耐压性果然有了明显提高。
“实际上，现在已经能制造出稳定输出61马力的型号。不过，默多克先生认为功率提升有限，批量投产的费用过高。”
他说的是纳慕尔钢铁厂炼制出来的第一代锰钢，强度和耐磨性都比普通高碳钢有了显著提高。默多克将其应用在蒸汽机上之后，没有进行其他大的调整，就令功率提高了18%。
特里维希克继续道：“现在对提升功率最大的限制就是铸铁锅炉性能太差，运气好的话能够承受0.7MPa的压力，运气差的只能勉强达到0.5MPa，而且短时间内很难测试出来。”
约瑟夫刚才已经听默多克介绍过，所谓铸铁就是将铁液化之后，浇入沙土制作的模具中，等冷却之后取出。这种工艺会导致浇铸时，在部件内部留下小气泡，以及不同位置冷却速率不同等问题，所以压力上来之后，很容易崩。
而解决的办法就是使用冷锻方式制造锅炉粗坯，然后通过铣切方式精细加工，这样造出来的锅炉比浇铸的要坚固数倍。
当然，未来还是要上冷轧钢板卷曲制造锅炉的模式。
特里维希克朝正在调试铣床的惠特尼示意：
“而我们目前的铣床还无法满足加工需求，不过此次招标好像有几种设计非常精良的铣床，或许能改变这一局面。”
约瑟夫微微点头，在评审席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之所以会来这里观摩，就是因为这次招标很大程度上将决定大功率蒸汽机的研发进度。
其实不止是锅炉，制造气缸和活塞更加依赖高精度加工。活塞精度每提高0.1毫米，就能让漏气的情况减少2%到5%。而目前，活塞都是由工匠们手工生产的——现在世界上最精密的铣床，也就是英国人莫兹利设计的型号，也没有熟练工匠的手精度高。
所以如果这次招标的设备能有所突破，将会推动法国的蒸汽机功率大幅提高。
惠特尼悄悄向评审席后面瞥了一眼，紧张地在裤子上擦干手心的汗，示意助手操作将连接蒸汽机和铣床的齿轮箱。
顿时，他的旋转式铣床转了起来。
他将一块圆柱体铁块固定在夹具上，然后开始调整铣刀转速，并聚精会神地旋转手柄推进工作台。
铁屑飞溅，圆柱形铁块立刻少了一个角。
惠特尼则转动另一只手柄，让铁块偏过一点儿角度，并再次凑上了铣刀。
坐在约瑟夫左侧的默多克顿时瞪大了眼睛，低声惊呼道：
“这机器竟然能直接在工件上铣出曲面！简直太棒了！”
全场也就约瑟夫这个见过后世数控车床的人表现得比较平静，其他评审和技师们显然比默多克还要震惊。
默多克握紧了双拳：“这下锅炉的管道接口就不用焊接了……”
特里维希克也是激动地接道：“对，直接铣出来就行。这下又少了一个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
默多克见王太子殿下神色如常，以为他不理解这里面的重要性，忙解释道：
“殿下，锅炉与管道连接的位置无法使用铆钉，所以只能焊接，可靠性非常差。
“而使用面前这台铣床，就可以直接在锅炉上留下凸起，将其铣切成管道接头。之后，管道就能铆接在接头上，耐压性能会有显著提升！”
约瑟夫点了点头。
他记得之前老爹在皇家工坊里用的铣床都只能直来直去，眼前这个显然要灵活细致得多，大概能相当于这个时代的五轴联动数控车床了。
不多时，惠特尼满头大汗地从夹具上，取下了工件，向评审们展示。
那块黑乎乎的铁块此时已被铣成了一只猎犬的形状。
几名评审们甚至激动得围了过去，不断地点头称赞。
一名技师对照惠特尼的工件图纸，开始用螺旋测微仪测量“铁狗”的数据，并不断在纸上记录。
好一会儿之后，他将那份检测数据交给了评审们：
“最高0.25毫米，最低0.6毫米，德帕迪约先生。”
默多克和特里维希克闻言，皆是露出遗憾的表情。
0.6毫米的精度还远远达不到他们的加工要求。
是的，惠特尼因为王太子的到场而变得非常紧张，完全没能发挥出机器0.4毫米的最高精度。
“这部铣床的设计思路非常出色，”默多克叹了口气道，“希望他们能继续进行改良吧。”
一个半小时后，招标演示结束。
评审德帕迪约恭敬地将一摞招标文件放在约瑟夫面前，道：
“殿下，所有的5台铣床中，勒努瓦钟表厂设计的能够达到0.2毫米精度。
“我们初步判断，应该由这家公司中标。”
约瑟夫来到勒努瓦公司的那台样机前，不禁皱了皱眉。
这部铣床看起来有些奇怪，和传统铣床相比，添加了大量限位器，使用非常细的螺旋给进装置。
他对德帕迪约道：“我想和这部铣床的设计师谈谈。”
“好的，殿下，我这就去叫他。”
片刻，勒努瓦兄弟俩来到约瑟夫面前，极为拘束地躬身行礼。
约瑟夫便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它究竟是怎样达到如此高的精度的？它和常见的铣床似乎很不一样。”
菲利普·勒努瓦忙道：“它是我用钟表加工设备改进而来的，殿下。”
他又指向弟弟：“得益于是雅克在进行实验时，发现了一种极为坚硬的废料，用它制作的轴承、齿轮等形变极小，螺杆也能做得非常细密，这些都能大幅降低公差。”
雅克·勒努瓦在一旁提醒：“哥哥，还有铣刀。”
“哦，对，铣刀。这种钢制作的铣刀异常锋利，铣切时，准确度极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