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 荒沙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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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五月二十七。

暑气熏蒸。

烈火般的日光从天穹洒下,烧炼青瓦。

红旗驮着一袋子夺朱紫废料,不情不愿地走出荫凉的马厩,被主人牵出朝日府。

借洪磐的关系,洪范寻了家西京城内的铁匠铺,借了个小高炉。

天气炎热。

更热的是炭火。

炉房内,两位赤膊学徒全力鼓动风箱,浑身汗出如浆。

在他们羡慕的视线中,一身武服的洪范正对炉口安然站立。

炎流功练到浑然中段,真气可以达到八百度高温。

是故洪范视酷热为无物,明明穿着正装,却一滴汗不流。

片刻后,金红色的铁水烧出。

洪范用碎银谢过几位帮手,清空室内,开始最后的铸造工作。

这一步,反而最为容易。

洪范自门外摄来大股荒沙,汇聚成勺状。

然后他控制沙勺插入铁水,舀起一团金液。

金属铸造说起来就是铁水倒入模具,实际上有很多难点。

譬如表面缺陷孔洞裂纹偏析(结晶时分布不均匀)等等,需要考虑到尺寸效应和凝固收缩应力等问题。

换个本土铁匠,哪怕有洪范提供的高精度图纸,也不可能铸成堪用的高精度分离机。

但在沙世界面前,这些都不是问题。

荒沙变形,将铁水包裹,然后逐渐延展。

沙壳之轻薄,可以看到火色透出(沙子熔点比铁高两百度)。

在洪范的控制下,分离器很快塑形完成。

没有空腔,没有凝滞,因为模具是活的。

在沙子的约束引导下,铁水走到哪里,是否贴合表面,洪范一清二楚。

而后,他将铸件有选择地带离铁水炉,以控制降温分段冷却,防止收缩缺陷(铁水密度713,铁是78)。

不多时后,整个过程结束。

洪范抹了把汗,撤开细沙。

一体成型的完整旋液分离器稳坐在石台上。

不需要焊接,没有一根螺丝或者铆钉,好似这些钢铁生来就长得是这个模样。

洪范上前仔细检查,确认器械内外毫无缺陷,只有部分表面略显粗糙。

接下来是打磨。

细沙组成砂轮,凌空飞旋,打出大捧火花。

半刻钟后,分离器各处表面均处理完毕,光可鉴人。

一切都很顺利。

洪范提来那一袋废料,要进行最后的检验。

自炉房的水缸里取清水,而后以沙为瓮以炎流真气为火,现场蒸馏。

在纯净水中倒入淡紫斑斓的废料粉末,搅拌成均匀悬浊液。

而后倒入进料口。

洪范转动摇柄,带动叶轮。

水流哗响,却盖不住他的心跳声。

第一次过滤很快完成,分离器下方的灰斗里落了许多湿润木屑。

但这还不够。

以纯净水反复溶解分离三次,最后蒸干留下的夺朱紫粉末质色均匀,比昨日沙模出的货更好。

呼。

洪范长出口气,将夺朱紫用干净白绸小心包好。

他又用麻布包覆分离器,至看不出形状,才带出炉房,架到红旗背上。

谢过铁匠铺的东家,一人一马走上街头。

此时接近正午时分,阳光却不如早先热烈。

厚重的云巨人驾临西京上空,带着它放牧的雷电。

轰隆

大雨顷刻瓢泼。

居民咒骂着收摊收衣服关窗。

未带伞的路人则慌忙寻找够分量的雨檐,稍作躲避。

纵观长街,唯有红旗与它的主人步伐未乱。

洪范捂住胸口,凝沙护住白绸。

哗啦

大雨如同自地面蒸腾而起的白气,茫茫然隔绝世界。

洪范冒雨走着,听着耳边疏远一切的白噪声,紧绷了好几日的大脑终于彻底放松。人走在街道,心却飞出了西京。

按照昨日收到的信,刘婶与汤大个他们已经驾着宾利出了金海。

不久后,朝日府将真正成为家。

不久后,金海洪氏将再也不会为洗髓丹发愁。

······

五月二十八。

一向事务繁忙的何知新难得睡了个懒觉。

巳时初(上午九点),他伸着懒腰穿着木屐走到外堂,在铺着软垫的独座上盘腿坐下。

侍女递上沾了天麻沉香粉的猪鬃象牙柄牙刷。

他接过,用茶水漱了漱口,开始刷牙。

这时候,何知新见到了独座案几上放着一个白绸包裹,还用蜡封着折口。

什么东西,不伦不类的。

他皱眉嘀咕了声,问道。……

他皱眉嘀咕了声,问道。

这是哪来的?

是您上回见的客人送回来的。

候在门外的常随躬身回道。

哦。

何知新含糊了一声,一边刷牙,一边拆开层叠绸布。

里头露出些细腻粉末。

淡紫色,纯净非常。

什么啊?

何知新略略发动刚醒来还在空转的头脑,用手捻了捻粉末。

触手不是面粉般的软糯,反而有种出自极微小晶粒的摩刺感。

何知新的面色严肃起来。

你刚刚说,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他豁然抬头问道,字正腔圆。

西京城内的洪范洪公子,您之前接待过的那位。

常随回道。

何知新彻底愣住了。

刹那后,他深吸一口气,又仔细捻起一些晶粉,先闻后尝。

啪嗒。

昂贵的象牙牙刷落在地上,看得侍女心中一痛。

但何知新毫无所觉,反而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竟把刷牙粉吞下去大半。

他已然连恶心都顾不上了。

小六,你过来!

何知新命令道。

门外的常随难得见到主人如此慎重,赶紧小步快跑过来。

闻出什么味道了吗?

何知新把沾着晶粉的手指凑到他鼻端。

没,没有

小六回道。

没有?!

何知新低喝了一声,似惊又喜。

但常随却被吓了一跳,只得吸吸鼻子,再做分辨。

啊,没?额,好像有

到底有没有?

何知新沉声质问。

到底有没有蝉无鸣的味道?!

二爷,蝉无鸣我是没闻出来,倒是有些臊酸味,又有些蜜香

小六仔细分辨,急得快哭了。

你这破鼻子还挺灵。

何知新冷笑一声,冷静了下来。

臊酸味是天麻,蜜香是沉香!

可决计没有蝉无鸣的木香

他喃喃自语,将白绸盖回,命令道。

给我备车!

小六得令刚出了门,又被喝住。

不,不要车,给我备马,要最快的!

何知新疾风暴雨般说完,趿起木屐,也不管反了左右,冲回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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